张菁华抬眸刚巧迎面对上男子的视线。
由于男子的到来本来还算开阔的亭子顿显逼仄。
方文秀轻笑着挪动碎步，“文玉你怎么来了？好久没来老宅啦。”
“无甚大事，听着琴音撩人，遂来看看。”方文玉说话的工夫便摆袖坐下，月白色的宽袖曳地却依旧雪白无尘。
清冷的眼神不经意扫过张菁华，又朝着方文秀道，“你们刚刚在笑什么？”
方文秀一脸无可奈何地朝方文然啐道，“都是三弟胡闹！拿桃花姑娘寻开心。”三言两语解释了刚刚的事情。
方文玉听罢，不以为然清冷的嗓音更添几分秋意。“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姑娘的名甚好!”
丹凤眸水光潋滟恰似一汪秋水，凝着眼眸端着一副金质玉相贵公子貌。
比得方老三犹如泥腿子。
“桃花姑娘，可有取字？”
张菁华知道陈桃花是没有字的，但下意识吐口而出。“菁华，字菁华。”
“菁华，好字！桃花姑娘的字甚好。”
张菁华听到对方吐出菁华二字，内心微颤。在异世第一次听到菁华二字，恍若隔世。
垂眸低头抿一口茶笑意渐浓，眼底的阴影如蝶翅起飞。“方公子呢？”
“吾字子琮。”方文玉清冷的嗓音仿佛能抚平一切烦躁。
果真是人如其名。公子如玉世无双。
语毕又是一阵咳嗽声从头顶传来。
张菁华忙沏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就瞧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自然地接上了茶水。
“嗯，加了桂花的龙井。唇齿留香，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方文秀瞧见适时地补了一句，“是桃花姑娘晒的桂花。香味很浓呢。”
“嗯。确实不错。”
此时方老三已经很不耐烦了，“二哥二哥，今年狩猎大宴你去的吧？”
方文玉淡淡瞟了一眼方老三，似是想到什么。
静默不语。
方文秀摇了摇手中的金丝边镶牡丹团扇，“桃花有空吗？不如随我们一道去赴宴。”
“可是我连骑马都不会呢。”
方文秀轻笑如兰雅致，“不会也不打紧，全当凑个热闹。又望向方老三，我和三弟都可以教你呀。”
“那好吧，我也去见识一下。”
方文玉薄唇微启，朝着方老三，“今年我也去。”
方文然闻言惊喜拍掌大笑，桃花眼眼波沁水。“好，太好了。这次魁首定是二哥！”
这厢张菁华心里暗自比较着二人。
方文玉果然公子如玉，天下无双，不是不好，就是太好。除了病歪歪的。
方老三美则美矣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得了我还在这挑上了，
没我啥事。
张菁华忙摇头自嘲笑笑。
少间，方府门房来报。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子朝里行礼，“大小姐，二少爷，三少爷，外头桃花姑娘的伙计来了。道是桃花姑娘的父亲从常州府回了。特遣人知会一声。”
张菁华乍一听有点蒙，身在局外人似的，仔细一想。
什么？陈桃花那渣爹回来了？
这么多年在外面野呢，无事不登三宝殿准没好事！
一直随立身侧的翠果不知内情，稚嫩的圆脸上笑眼弯弯，“太好了！姑娘，老爷回来了我们家去吧。”
张菁华内心纵使万般不愿，只能告辞。与方文秀好一番话别，拉着翠果离去。
殊不知，方文玉也紧随其后离去了。
此时的张菁华大步流星，衣袂乱飞。边走边拉着翠果吐槽，“我和你说！
那陈…那我爹可不是个好父亲呢。想当年，年级轻轻就不管我和祖母老小跑去常州府逍遥，10余年未见……
本来和旁观者似的吐槽，但是越吐槽越像现世的亲生父母。
竹筒倒豆子，巴拉巴拉好一通说。
翠果听着也是一阵附和，管他是谁爹。对姑娘不好，我就不稀罕了。哼。
炸毛的姑娘说的这是起劲，倏然后方传来一道异常清越的嗓音，
“桃花姑娘怎的还在这？”
张菁华猛地一歪头，“你，方公子你怎么在这？”
方文玉从一棵银杏树前悠悠走来，一只白玉似雕刻的大手突然朝向少女的纤巧薄肩，张菁华心跳漏了一拍。
“你？”
刚才还八卦样的巴掌小脸有一瞬呆滞，眼尾的朱泪痣因为一场吐槽洇出一层红晕。
衬得格外娇俏可人。
方文玉指尖捏着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
此时远处是黄昏的绚丽晚霞，近处是一名长身玉立的隽秀男子。
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照得来人光彩夺目，清冷如玉不似凡人。
眼里哪里还看得见那一片小小的银杏叶。
“啊？谢谢。我正要家去了。倒是方公子难得来老宅不多坐会麽？
男子的声音似溪水潺潺，“不了。我府离老宅仅仅一墙之隔，下次再来便是。”
“哦。那确实很方便呢。”张菁华点点头。螺髻上铃兰花簪坠着的珍珠流苏微微晃着，灵动不失优雅。
“桃花姑娘方才你说不会骑马，不如我来教你吧。”
“啊？那怎么好意思呢。应该会不方便吧。”
“多带几个随从便是，不打紧。”似乎是早猜出她的顾虑，温声解释着。
不知是傍晚的秋风寒气渗入还是老毛病发作了。男子突然抚袖适时地咳嗽了几声。
病如西子，较之女子还修长浓密的睫羽半垂着。唇瓣看着毫无血色。
真是令人不忍拒绝。
男西子，我答应还不行。
“那便麻烦公子你了。”
“不麻烦，你和文秀是闺中好友。我帮些忙也是应该的。天色不早了，我安排了马车送你们回去。”方文玉的眼神如漩涡般深邃。
张菁华本想拒绝但是现在租马车回去怕是费不少工夫，也不客气了。“谢谢有劳公子了。”
张菁华带着翠果上了方文玉准备好的马车，辞谢离开方府老宅。
马车的内部令人咂舌，乖乖，这就是豪横啊。铺着油光发亮的毛毯，上好梨花木的案几摆着各色甜点。
枣泥糕，荷花酥，桂花糕，糖炒山楂球。张菁华捏起一块送入檀口，好吃的杏仁眸眯起一条线。
翠果瞧着小桌上惊喜道，“太好了！姑娘刚好全是你爱吃的甜点呢。”
“还真是，你也尝尝。味儿正啊！”两人边吃边聊没多久就到家了。
送他们来的是方文玉的贴身随从之一方丁山，高高瘦瘦一俊小伙儿，随主人一样话少。送到完成使命便驾车离开了。
张菁华和翠果刚刚进家门，后脚跟都没离地就听到一阵震天的呵斥声，“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家。”
张菁华一猜就知道是那桃花渣爹，老登。
声音大的吓死人，不知道大晚上扰民么！
好心情荡然无存。
“爹，你总算是回来了。”张菁华看着眼前满脸凶神恶煞，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呵，什么话！老子需要你管。说！刚刚去哪儿了。不老实交代，家法伺候。”眼底乌青布满血丝的眼球射着骇人的精光。声音还是有增无减，震耳欲聋。
桃花奶奶听着忙过来骂着，“这么晚了吵什么，桃花是被方姑娘叫过去赴宴的。你知道什么，人家可是方太傅老宅。多大的富贵呢，你想见都见不着的。你瞎嚷嚷个什么劲儿。快滚回屋去，在这发你什么爷威呢。”
桃花渣爹听着声音顿时小了不少，“知道了母亲，我是她爹说几句怎么了。”
“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姑娘还需你在这指点江山麽，快回去歇着。你那姨娘早给你暖好被窝了。”老太太白着眼哼了哼，拿手指指着里间亮的屋道。
见渣爹走了，张菁华忙攥着老太太的手。触感冰凉粗糙。但是让她的心暖暖的。“还是祖母疼我。”
老太太笑着反握着她嫩白的小手，“就你会说话。不早了，你们赶紧去睡吧。”
张菁华拉着翠果去取了热水，洗漱休整一下就回自己屋里。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滴有节奏地拍着叶子，犹如鼓点回荡在未眠人的耳畔以及心里。
瘫在床上的人久久不能入睡，早逝的爷，狠心的娘，空心的爹，心疼的奶。
啊不是，怎么还和现世拿的剧本一样？一样的配方，头疼……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