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来了

    春风如绸,以江山为体肤,视众生为一体。

    阳日盛,风正起。一辆四人架的马车自西北而来,车轮滚滚向前,带领着身后的百万大军,碾碎了不肯让路的石子,却碾不碎两侧夹道的欢迎声。

    姜殊鸿半窝在马车内,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将背部轻轻靠在柔软的貂皮上。

    “这貂打的不错。”

    慵懒的声音传至帘外,进了傅云亭的耳朵中。

    “末将雕虫小技,博公主一笑。”

    军中传闻,这是大胜后,副将傅云亭花费三夜才捕获的雪貂,只为归国的长途跋涉。

    往日里,姜殊鸿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稀奇物件,她是姜国最富盛名的长公主,出生即被封为镇国长公主。如果不是为了姜朝收拢军心,她也不至于和那些庸人懒将有什么言辞往来。

    不过好在,有了傅云亭辅助,这几年一连串流光溢彩的胜仗,终究是打出了她昭鸿军队的无敌威名。她将那些战败的陀汗人带回京中时,无人不侧目,更别说她身后跟着的近十万精兵强将。

    这是刻在昭殊长公主名字上的又一带血勋章,可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寂寞。

    “回去后,也要辛苦你了。”姜殊鸿闭上眼睛,算计着心里的事情,不忘提醒傅云亭。

    “为长公主所托,万死不辞。”一如既往地爱慕与支持。

    姜殊鸿听惯了这些。她闭上眼睛,总能想起出征前自己曾拥有的一切。

    那年她仍年幼,父王与母后皆在。

    每逢佳节良宵,他们会抱着她上城楼的最高处,观远处万民的跪拜景仰,仰天边举手可摘的繁星明月。

    想要的东西,只要一开口,自然有人马不停蹄地奉送到手边。

    看着那些珍宝如流水般送进来,母后温柔地抱着姜殊鸿,轻轻耳语道,“鸿儿,你是母后最爱的孩子。母后一定要让你坐上太女之位。”

    “何为太女?”姜殊鸿掰着指头,懵懂地问。

    “就是在未来,最有资格坐上你父亲位置的人。”母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又问,“你想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吗?”

    姜殊鸿仔细想了想,又摇头,“我想成为母后这样的人。”

    “傻孩子。”母后笑得开怀,“等你真正登上那个位置,可能就没得选了。”

    姜殊鸿还想问些什么,却看着母后的神情,不再开口。

    这番对话结束的五年后,母后便因‘牝鸡司晨’而获罪,一杯毒酒了却了她的性命。

    当她们姐弟三人赶到长乐宫时,父皇正抱着母后垂泣,久久不肯开口说话。

    “母后怎么死的?”

    “长公主,皇后是自杀的。”

    宫内每个宫人都是这么说的,父皇也这么说。

    “母后身边的沈嚒嚒呢?”

    “被发放回乡,安居故里了。”

    不必再问是谁放的人了,走了也好。

    帘子外的声音渐响,那些百姓走了这么远的路,依然在呼唤着她的名字。

    姜殊鸿用指尖碾碎一颗新鲜的葡萄,又撩起车帘朝外看,无数双狂热的手朝她挥舞着。她看见后笑了笑,用蚕丝手帕净了手,朝外挥了挥。

    傅云亭骑着高头大马,正好在她的帘子外,他的视线追着她手腕的舞动。

    “快到京城了,要不要限制百姓的相迎人数?”傅云亭低声问。

    “为何?”

    “功高盖主。”

    姜殊鸿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不再开口。

    随着马车愈朝前走,到底是愈发安静了下来。

    快到姜朝王宫了,姜殊鸿示意马车停下,自己下了马车。宫廷内不得行驶高头大马,这是祖上就传下来的规矩。

    姜殊鸿好久好久都没回到这宫里了,明明是自小长大的地方,可现在看着,哪哪都觉得陌生。或许是西北的风沙孟浪,叫人迷了眼,忘了来路。姜殊鸿却想第一时间朝母后的宫中去,那是她真正的家。虽然现在已经见不到人了,可见景总是能抒情的。

    皇帝和文武百官已经在正前方等着了,皇帝站地高高的,远远地看着她们,那模样竟不像记忆中的幼弟。他长高了,也成熟了许多。姜殊鸿快步走上前,俯身行礼,大声喊着。

    “微臣姜殊鸿来迟,望陛下赎罪。”

    宫墙内的石子路竟也十分硌人,春日的和暖天气,并没有叫跪着的姜殊鸿好受一些,她的膝盖在苦等,等着君王走上前来。

    果然,不一会儿,姜殊鸿就看见了皇帝的双脚,他已亲自走下来,双手将姜殊鸿扶起,“长姐是当朝长公主,皇朝内最最尊贵的女子,何必行此大礼?倒叫你我姐弟生分了。”

    话虽如此,四年不见,帝王之心难测,其所做之事更叫人难忍。姜殊鸿依旧没有抬头,只退身一步,恭敬地说着,“谢皇帝厚爱。可皇帝为君,殊鸿是臣,不敢无礼。”

    皇帝叹了一口气,又走回到了高台上,挥挥手,便有太监走上前,大声宣读新令,“今我姜国大胜陀汗,长公主班师回朝,特犒赏全军,举国共庆三日,夜不宵禁;若有监无重犯者,皆放生还,重犯减刑,税务减收;文武百官、后宫妃嫔分别设宴席三日。”

    这是新皇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厚赏。如此烹油烈火之势,实乃姜国第一人。

    他合该庆幸我不是男子,姜殊鸿低头谢恩时,心里多少有些狂妄,若无她围猎绞杀,他哪能坐上这高台骷髅椅。这恩惠,更无须他来赏。

    正想着时,皇帝又在高处唤她,“没有特殊的封赏,长姐心里可别怨朕小气。长姐现如今,已是昭鸿大将军,又是护国长公主,朕实在是封无可封。只好亲口问问长姐,想要什么赏赐?”

    姜殊鸿抬头,肃然之气遂生。在场之人皆屏息而立,等着这二人将这场戏做完。

    诚如他所说,自己身为女子,现已至从未有过的最高位,还能求些什么呢?可他是皇帝,又不能不赏,自己该求些什么,才好叫他安心呢?

    正思索着,在姜殊鸿的身后,傅云亭用腹语传音,让微风将话传进她的耳朵,话音温柔,字字缠绵,吹动她心上的弦,使人得她心里痒痒地。

    “要我吧,长公主。”多年的并肩作战,姜殊鸿不是不懂得傅云亭的心思,可傅云亭出身名门,是傅老将军膝下唯一的孙子。若是纳他进了府,那可不得让自己的小皇弟日夜不敢闭眼,成日想着要如何针对她才好?

    傅云亭知冷知暖,着实不错,可眼下,却仍不是时候。

    突然间,姜殊鸿捕捉到了一双奇异的眼睛,那是双少见的、碧蓝色的眼睛,仿佛春风吹拂后的蓝天,温柔又灵动,又像是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叫人愿意全身心地栽在里面。

    “我要他。”姜殊鸿抬手一指,将皇帝亲卫中的一人挑了出来。众人皆朝此人望去。

    “哦?齐家三郎,你可愿入长公主府?”皇帝面上的表情不变,声音却沉了下来,“长公主刚回宫中,万事生疏,竟然还记得昔日的伴读侍郎。”

    “臣下自小倾慕长公主,自当愿意以身服侍公主。”齐嘉树出列跪地,一身脊骨挺立着,朗声将爱意宣之于众。

    齐嘉树在等,姜殊鸿却在赌,赌皇帝不会当中亲口驳斥她。一个侧君而已,本应轻松应下。若他真的是那清流文官中的次子就好了。

    “那朕,”终于,皇帝开口下诏,“就将齐家二郎赐作长公主府中侧君。”

    “微臣拜谢圣恩。”二人齐声谢恩。

    姜殊鸿心里一喜,未曾想,这事竟成得如此之易。

    当她再抬头时,无意间瞥见了裴珩之的臭脸。作为一国宰相及当朝帝师,对于幼帝的盲举,长公主府收人一事,他竟然自始自终地不发一言。往日,他可是最爱拿话要挟她不准亲近旁人的。

    可那一眼,却见他目光如鸷鹰般锐利,难免让姜殊鸿冷了冷脖子。这是个阴沉心思的毒蝎,自己还是少惹为妙。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事终究是这么定下来了。三日后,便是长公主府迎侧君的日子。

    出了宫门,姜殊鸿长舒一口气,不敢看身后有些怨气的傅云亭。正当她盘算着要如何安慰这男人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抢先叫住了她。

    姜殊鸿回头,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迎风而来,此人竟是裴珩之。

    见到此人,姜殊鸿脑子里一下就想起原来在课堂上受到的折磨,错一字即罚十遍,错一礼则诵十章。她本能地想跑,跑得远远地,腿却挪不开步子,只呆在原地,硬生生地看着裴珩之走过来。

    “丞相万安。”姜殊鸿过去敢对自己的父皇无礼,却始终不敢叫裴珩之看脸色。

    “长公主有礼。”裴珩之扬起扇子,端起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示意公主起身。她们俩面对面站着,停了一会儿,裴珩之才开口,他低沉着声音,将扇子放在她们俩与旁人之间,“三日后戌时,叫人收拾好你的染春阁,本相有要事与你商议。”

    三日后?戌时?姜殊鸿有些无言,傅云亭却在另一边忍不住地冷嘲热讽,“届时,是长公主迎侧君入门之时,不知裴相竟是个夺人良辰的伪君子?”

    “又不是你与公主的婚宴,竖子何故多言?”裴珩之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这种毒舌模样,反倒叫姜殊鸿看着安心。

    “诺。”姜殊鸿忍不住地笑了出来,便定下了和裴珩之的约定。

    三日后,诸事自然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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