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睡觉去

    等到姜殊鸿到达养心殿时,门外已跪满了一群人。

    “有请长公主觐见。”

    李太监躬身出来迎她,她却不看,踩着中间的石子路踏进门内,将众人留至身后。

    “皇姐来了。”姜珂玉见了姜殊鸿进来,面色不虞,依旧说道,“礼不必行了。”

    看着姜珂玉的眼色,李太监搬了个椅子前来,恭敬地说,“皇上请您来,是想让您帮着分忧。”

    姜殊鸿为防有鬼,谨慎地回,“臣分忧是分内之事,不敢邀功,更不敢坐。”

    “诶,”姜珂玉大手一挥,“说的是国事,更是家事。长姐坐!”

    望着屋子内其他站着的大臣,姜殊鸿犹疑片刻后,还是坐了下去。

    “长姐可听闻,洛阳水灾一事?”姜珂玉见人坐下,立刻开口问道。

    姜殊鸿点头,“听说是连日大雨不停,导致洛阳内多处水坝决堤,灾情惨重,民不聊生。”说到此处,她又提出疑问,“可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两月,朝廷更是赈灾不断,难道至今还未解决?”

    “派去的吴信等人简直是混账!”姜珂玉气急,甚至将桌前的笔墨茶杯皆掀倒在地,“不仅克扣赈灾的钱财与粮食,还勾结当地的山贼土匪,一起鱼肉乡里,破坏朝廷的名声。”

    事实上,自父皇死后,虽表面繁荣,各地内里却一直不稳定,时常有官官相护,导致民生艰辛等问题。近来,听说有更多人因吃不起饭,投了山贼,自立门户,专门与朝廷对抗。

    “皇帝有何吩咐?”

    姜珂玉看着她的脸,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话脱口而出,“你去。”

    “皇姐,”他走下黄花梨木桌,走到姜殊鸿面前,“你去为朕处理此事,可好?”

    姜殊鸿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要的不只是精兵强将,将反叛军队压制,更需要一位朝中经验丰富的官员前往,顺利将流民安置,再深入斡旋数年,才可缓缓平复。

    既然回到京城中,她又如何愿意再离开?

    正当姜殊鸿在考虑该如何拒绝之时,一旁的吏部尚书开口道,“陛下不妥,长公主刚凯旋过来,若此刻出兵镇压洛阳,必会使得反叛军心中反意更盛。为国得胜仗者,不说招安,反倒先打压受苦的民众。往后,不提长公主对外的名声,对陛下的声名也甚为不利。”

    ‘铛’,墨砚沉重的闷响声砸在吏部尚书的脚边,姜珂玉阴测测地看向他,“爱卿是在说朕的决策有误?”

    “微臣不敢。”吏部尚书立马下跪,“只是为陛下想,此事还需的从长计议。”

    “从长计,从长计!”姜珂玉发狠地踢了吏部尚书一脚,老人身子骨弱,瞬间瘫倒在地,“花了朕那么多的银子,现在国库亏空,外头仍在暴动,你还让朕从长计?!”

    帝王震怒,殿内无人再敢回话,任由他发完脾气后坐回椅背前,孩子气似地说,“长公主不去,由你们说,让谁去?谁能解决这桩麻烦事?”

    “陛下不急,”姜殊鸿走去扶起吏部尚书,沉稳地开口道,“臣有一人荐。”

    “说。”

    “尚书令次子,纪朔弘。”

    “他?”此言一出,不仅帝王吃惊,一旁的裴珩之也满脸异色,“他虽拿了个探花郎的功名,可如今不过担了个闲散文职,而且即将与三公主成婚,此事重大,怕是不妥。”

    姜殊鸿摇头,屏退左右后才开口,“他虽年轻,却在策论上屡次提‘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之理论。本宫以为此次的重点不在镇压,而在收复,将流民收拢一心,整顿当地风气,其次招安,自然水到渠成,丝毫不会影响朝廷在外的名声。”

    “另外,探花郎的小舅舅就在洛阳汝阳县做知府,是为数不多未被策反的清流。有了他们里应外合,必然事半功倍。”

    “更何况,”姜殊鸿提及此,长叹一声,似乎十分无奈,“驸马一职向来就不可善取功名,可三妹一向心高气傲,非嫌恶驸马这点,以为他光有貌而无才学。等他在洛阳作出成绩,三妹也必然对他改观。实为两全其美之法。”

    一口气说完,姜殊鸿的口也干了,她习惯性伸手去摸茶杯,却发现没有,只好挥挥袖子,以避尴尬。

    “快,来人,给长公主上茶。”姜珂玉眼见此,激动地推了一把李太监,“都愣在这干什么?长公主都进来多久了?”

    “不必劳烦。”姜殊鸿行礼,“即已无事,恕臣先行告退。”

    “那臣也一并告退了。”裴珩之立马接着声,堵住了姜珂玉想要挽留的嘴。难症已明晰,没必要继续久待于此。

    “行吧,你们都先退下吧。”

    “怎么突然想起了那人的用途?”出了养心殿,裴珩之摇着扇子问她,“起先,我可不知道你们俩竟相识。”

    姜殊鸿侧身睨了他一眼,“帝师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

    “那本相,可得好好抓紧时间了解你了。”

    那些调笑的话近乎耳语似地钻进姜殊鸿耳朵中,害得她耳热,连忙快速向前走了几步,想与他拉开身距。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陌生的女声,清脆而娇弱。

    “长公主留步。”

    姜殊鸿回头,看见一位穿着淡青色的宫装女子,背后跟着五六位宫女仆从,浩浩荡荡地朝着她走来。她抬眼,望向裴珩之,“这位贵人是?”

    “后宫中盛宠的漪妃。”裴珩之将话隐在扇子后,凑近姜殊鸿,“是皇帝从民间带回来的妙人儿。”

    姜殊鸿不动,只等着漪妃前来行礼。

    “妾见过长公主。”漪妃到了跟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此女身段窈窕,樱唇琼鼻,面上没有脂粉气,见人亲切和善,甚至有点无辜神态。

    “漪妃安好。”姜殊鸿点头,正欲掉头走时,却听见对方又开口。

    “妾远远地,看见长公主落了东西,特意送来。”漪妃伸手,是姜殊鸿特意带来的那块坠子,上面的玉背后还刻了一个小小的‘鸿’字。她们姐弟三人都有,是父皇当年亲手所刻,“怕公主回头寻。”

    “谢漪妃。”看见坠子,姜殊鸿脸上才有了笑意,亲切地表示,“早就听闻后宫中漪妃盛宠,今日一见,不仅容貌过人,就连心思也如此细腻入微。”

    漪妃轻轻地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将坠子送回时,更是主动地挽上姜殊鸿的手,“妾曾多次听帝赞长公主是巾帼英雄,不让男子。如今远远见您风采,更是仰慕非常。”

    “妾膝下正好有一女名霜儿,妾也希望她日后能长为长公主这样的人物。”

    姜殊鸿扬起一点笑,“漪妃过誉了,为国效力乃是姜国臣民之本分,不敢居功。”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您一样,成为常胜将军的。”漪妃垂着头,说话语气也一直轻轻地,总像是怕太大声,唐突了她人,“过两日,便是霜儿两岁周礼,正愁没有合适的长辈替她主持,不知妾可否求了长公主,届时前来赏脸主持?”

    “你瞧瞧,”姜殊鸿没有一口拒绝,反而笑着对一旁的裴珩之说,“落了点东西在她手上,就开始使唤起人来了。看来,皇帝对她可是真心喜欢。”

    “妾不敢。”漪妃仍是笑眯眯地,“只是为人母艰辛,总想为女儿多求一些。不知长公主,可否成全?”

    “无不可。”姜殊鸿承诺道,“届时,我必会为她送上一份厚礼,以表当姑姑的心意。”

    “那妾就提前为霜儿感谢长公主大恩。”这次漪妃的行礼,倒是让姜殊鸿看出些真心实意来。

    待漪妃走后,裴珩之笑话她,“这下好,不仅要出人,还要废了不少银子做人情。”

    “皇弟后院的子嗣就那么一两个,”姜殊鸿有些无所谓地说,“送送礼也没什么。”

    “难道你不知,皇帝就是为了她,七下苏沪,回京后更是大修漪兰阁,还涂制椒墙,一下就花掉了国库里大半银子。所以今日,发现洛阳事未平,才恼羞成怒的么?”

    姜殊鸿摇头,“这不是眼下本宫能插手的事情。”

    “那你要何时插手?”裴珩之状若无意,步伐却似乎沉了些。

    姜殊鸿撇了裴珩之一眼,“裴相是在试探本宫吗?若如此紧要,裴相为何不上奏书?”

    “小鸿儿,别疑心甚重嘛。”裴珩之恢复成以往傲娇的样子,他拍了拍手中的扇子,“不过是闲聊罢了。”

    “那本宫事务繁忙,就先不陪裴相闲聊了。就此告别。”

    说完,姜殊鸿就兀自快步朝前走,上马车时也没回头看他。

    “你好狠的心呐,小鸿儿。”裴珩之不放弃地走上前,提醒她,“我说过会帮你的。”

    “那就证明给我看。”姜殊鸿挑眉开口道,“裴相难道只有嘴上的功夫?”

    裴珩之看着她的眼色,抿着嘴笑了起来,“好。”

    虽是听他这么说,姜殊鸿也没放在心上,兀自上了马车,“那,本宫就等着裴相的好戏码。”

    夜里的烛火是巳时末灭的,人是亥时一刻翻墙进来的。

    “长姐!你送他去那,不就等于送他去死嘛!”来者是三妹姜殊瑾,破窗后,一掀帘子见了人,她就劈头盖脸地埋怨道,“说是解除婚约就行,也没必要送他受这种苦啊。”

    傅云亭紧随其后入了门,“何人擅闯长公主府?”

    “睁大你的狗眼,是本公主!竖子再多言一句,本公主立刻送你进牢狱!”姜殊瑾有些气急,撩开帘子后,立刻拿话凶傅云亭,“深更半夜擅闯长公主闺房,本公主看你是死罪!”

    傅云亭分辨清楚来人,脸上登时红了,只好不情不愿地请罪道,“恕臣失礼。只是不知三公主登门拜访,为何不走正门?”

    “条条路能都能到,你算哪根葱?管本公主想走哪条?”姜殊瑾刁蛮惯了,最恨旁人对着她说三道四,“还不赶紧给本公主滚出去。”

    “长公主,您看……”傅云亭还没死心,仍然望向姜殊鸿,希望由她示下。

    这番做派惹得姜殊瑾更生气了,还没等到姜殊鸿开口说些什么,她就拔出傅云亭腰中的刀剑,直冲他脑门,威胁道,“再不滚出去,本公主立刻判你一个忤逆之罪,当场处决了你!”

    “微臣身受长公主之恩,必是以长公主之令为令!”即使刀口对准了傅云亭,他仍不改口,挺直腰背,目视前方,“请三公主恕罪!”

    “哎呀!”姜殊瑾看他这迂腐态度,气得将剑直往他身上砸,“你你你……”

    “好了好了。”坐在一旁的姜殊鸿看热闹看半天,也累了。她抬抬手,示意傅云亭,“回去休息吧,这里无事。”

    “是!”说完,傅云亭就带着身后的精兵离开了屋内。

    “长姐!”姜殊瑾回头便开始撒娇撒痴,“你就坐在这,纵容那小子欺负我。”

    “得了吧。”姜殊鸿弹了她一个脑瓜子,像回到了儿时时候,宠溺地说,“你堂堂一个公主,还非得学外头的小贼做派,翻墙遛窗,不成样子。”

    “哎呀长姐,你别说了。”姜殊瑾又开始说软话,她将头枕在姜殊鸿的膝上,耍赖似地说,“咱们别提他了。”

    “好,好。”姜殊鸿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咱们就不说他了。”

    “那长姐你说,为什么非得让那呆子去送死?”

    “难道你不信他有那真才实干,能将此事顺利解决?”姜殊鸿不答,反而反问道。

    “我不信,”姜殊瑾张口就答,“就算是裴相去,也不一定能解决。何况他一个在朝堂上初出茅庐的小子。”

    “那你觉得,皇帝和裴相会不知道这一点吗?”

    姜殊瑾有些犹疑地望了她一眼,问,“既然知道,为何非要送他去死?”

    “他自然有他存在的用途,”姜殊鸿笑了笑,又安慰了几句,“你放心,长姐答应你,他死不了。”

    说完她便起身,走去梳妆台前,从妆奁中拿出一个麋鹿状的木雕,递给姜殊瑾,“这是我预备送你的及笄礼之一。”

    “谢谢长姐!”姜殊瑾笑着跳过来,接过木雕,仔仔细细地看,“是长姐你亲手雕刻的吗?真好看。”

    “对,我还记得那日西北的夕阳下,群鹿奔驰着跨过浑圆的太阳,将像一道道闪电从地表化向天际,见过者无不动容,更让人生出刻下来的心。自那以后,我就想着回来后,一定要找机会送你。”

    “长姐居然心里一直记挂着我。”姜殊瑾仰头笑着看她,又突然瞥见盒子里的另一个木雕,“诶,这是什么?飞鹰木雕?”

    姜殊鸿点头,顺势接过,将它放回妆奁中,收了起来,“对,不过这个不能给你。”

    “为什么?”姜殊瑾想抢来,却被姜殊鸿迅速闪避开。

    姜殊鸿看着她,笑着说,“已经给了你一个了,长姐自己也得留点好东西吧。”

    “长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姜殊瑾眨眨眼,俏皮地问。

    “别瞎说,”姜殊鸿开始哄着她出门了,“只不过是一位重要的人送过的礼物罢了。”

    “多重要?”

    “与你准时回府睡觉,一样重要。”

    说完,姜殊鸿就已将幼妹推出门外,再将门关上。

    果然,下一秒,门外又开始了叫骂声,“你这狗奴才,再看本公主,信不信本公主将你的眼睛挖出来?”

    “微臣恭送三公主!”

    接下去的叫骂声果然更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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