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茶氤氲白雾,飘浮上升。
蔫搭的百合花被绑在细枝上重新立起,插进素色花瓶放在银时的桌上。
银时和神乐并肩挨着兔靠在椅子上,对面是新八和正襟危坐的桂小太郎。
桂展露着清爽的笑容,微微垂头,长发滑下垂在胸前,以一种播音腔声情并茂的介绍着自己和部下的攘夷活动。
一开始兔还偶尔点头,到了现在只捧着茶垂眼微笑,眼看已经神游天外了。
万事屋三人冷眼看着桂的表演,神乐很想跟新八说点悄悄话,但人又坐在对面,所以她挪腾了两下,不耐的晃晃腿,继续旁观。
新八也动了两下,很想打断这滔滔不绝如同工作汇报一样的行为,又顾忌桂先生心里如此重视兔小姐,是不是让他表演够了才好,思来想去也还是坐在原位。
银时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抱着胳膊白眼挑刺,“你正常点说话行不行?”
“说什么呢银时!”桂的声音铿锵有力,背挺的板直,“我平常就这么说话的啊!我们攘夷志士平常都这么说话的!哈哈哈!”
“那你待会要不要留在这里吃晚饭。”
桂眼睛一亮,然后矜持应下,“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坂田银时哦一声,马上拉着兔起身,“那新八和神乐就交给你了,我和兔出门约会了。”
“……欸?”
新八和神乐也为之重打精神,神乐更是跳起来顺杆子爬,“拜托了假发,我想吃烤肉。”
“……啊!leader,我没……!”
“做为有名的攘夷志士,只是照顾好我们家孩子一定没问题吧,”银时打断他要卖惨的话,搂着兔肩膀朝对方笑了下,颇有些不怀好意,“我们家孩子就拜托给你了,真安心呀,平常兔为了照顾孩子都不敢出门,但今天毕竟是狂乱贵公子桂小太郎呢,兔,交给他你不用担心的。”
兔只眨眨眼,跟银时一起看向桂。
于是桂把没钱那种没骨气的话全吞下,哈哈干笑两声,点点头。“……对,请您放心吧。”
神乐和新八欢呼一声,推着桂一起出门。
银时欣慰的抱着手臂感慨两人终于上道一回,扭头征询兔的意见。
“那我们也出门?”
“我补一支营养液。”
坂田银时应声。
下楼后车早已停在万事屋门口,穿着西装的人见我们出来弯腰行礼,打开后座车门,坂田银时只瞥一眼,也不管,扶着我上车。
等到门关上他才问一句,“要去哪?”
“您说约会的。”
隔板升起,分割出单独的空间,轿车起步,缓缓行驶。
他用拇指示意我看向窗外,有些无奈的缓口气,“别装了,没说目的地车都开了……既然今天换了这么麻烦的衣服,又让人在门口接,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吧?”银时抱臂,目光了然,倒也没对这样的约会有意见,“所以我也要换衣服吗?”
“您要进去的话,得换。”
他也不问进哪,只理所应当回,“当然进啊。”
“待会不要说话,不要越过我。”我将车上备着的服饰递给他,“我们要去刑场。”
他沉默的解开包裹,没犹豫,干脆利落的在车上开始换衣服。
再下车时,我身边只剩两个穿着武士装,头戴兔子面具的人。
门口等待的人迎上,低低唤了声宁姬大人。
沉重的监狱大门被拉开,生锈的门轴发出吱呀声响,他低声和我介绍里面的七人,一个五人小队,两个散人,都是无父无母无亲缘的浪人,其他的资料已经提前递交核查过。跟了一小段路,会见室口的狱卒亮出刀刃,他就不能再往里,只等在会见室外。
会见室里,厚重的玻璃后站着七人,右边年轻些的四人半围着中间的人,隐隐以他为首,中间的浪人看着四十来岁,而左边两个站在旁侧靠着墙,泾渭分明。
狱卒把资料推来,“都在这了,请确认一下是不是您的人。”
我没急着拿资料,只静静看玻璃那边的七人。
七束目光,有好奇,有热切,也有坚决。其中最年长的首领目光也最平静,向前一步。
“宁姬大人。”
“……你们应该知道,这次做的过分了。”
“按照规定,归队后我需要对你们和你们的亲朋好友进行详细登记,没有亲人的,需要指定四个人作为监督关系签字,再有问题,连带追究。”
“接受,或者拒绝。”
没人回答,最后还是那个小首领代表发言。“我们明白了,接受。”
我看向另一边的两人,一人点头,另一个青年也没所谓耸肩。
“拒绝。”
其他几人都投去目光,他却只顾着盯我。
“兔姬跟传说中一样,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啊……”他眼里燃着火,目光灼灼,“如果早点见到您就好了。”
一个狱卒开了另一扇门,高声呼喊着让其他人快些出去,而另一个狱卒走到拒绝的人身后,拔出腰间的刀高高举起。
然后刀光闪过,透明的玻璃上绽开红色的花,身躯倒下后与物体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看着他坠落,看他的手无力滑下,看狱卒将带血的刀收回腰间,拖拽着从另一个口出去。人是杀给我看的,是给狱卒看的,也是给那些新收编的成员看的。
自此他们就是宁子的属下。
等在旁的侍卫伸手想要扶我,旁边的狱卒已经再度投来视线。但他还是稳稳的将胳膊递来,小声提醒,“……宁姬大人,小心。”
我点头,扶住他递来的胳膊,缓步往外。
负责接洽的人在我出门时神色肃穆地走进去给新成员办手续。出狱手续、自白书……最后登记上册,统一上报。
这次回去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万事屋门口,银时已经换回原来的衣物,下车。我坐在车里没动作,所以他愣了一下,又返回来半跪在座位上。
“去哪。”
“回庄园。”
“钥匙呢。”
我有些疑惑,抬起头。“……什么?”
“我等神乐回来了再去找你,钥匙给我,或者你那些侍卫会给我开门吗?”
我注视他的面容,很平静,平静的不像第一次经历这样事的人,不过他是白夜叉,经历未必就比我少。我点头,银时探过身子将手放在我头上轻轻拍了下,像是安抚,语调也轻柔,“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很快来。”
车子驶远。
银时在车子走远后沉下脸,回身后一个助跑,借着房屋间隔的两侧墙壁和窗沿一路飞檐走壁翻到房顶,跟今日值守的侍卫对上眼。
对方没有戴兔面具,只身着夜行衣简单蒙面,见他上来后眸色稍有变化。
“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信息。”银时亮出怀中的兔子面具晃晃,“你们应该有自己的一套内部系统吧,喊宁姬的都是被幕府登记在名册上的,喊兔姬的就是暗处势力,那么兔面具呢,是混淆明暗人员用的?”
宽肩窄腰的侍卫开口,却是清脆明亮的女声,“名册上的浪人戴,兔面具代表会武的浪人,为宁姬和幕府办事,也用来警告其他浪人不要插手。”
“登记过的有多少人?”
“武士四百,加上武士的连带关系八百。”
“大多是武士互相指认为亲密关系?有被发现过的吗。”
“有,当事人的亲朋好友是第一层,第一层里有登记过的武士,那么武士的亲朋好友算第二层,以此类推,发现一个,清理三层。”
“喂,如果没有亲人了要指定四个武士,你们又是互相指定的话,发现一个就得杀……”他亮出手指开始数数,“4*4*4……16*4……”
“65个,”她语气平静的报上数字,似乎已经将那个数字在心中默念过千百遍,“那是极端里最轻的情况,不是所有浪人都只有四个浪人做指定,还有有家属的浪人。”
“……”银时停下数手指的动作,视线沉郁,刚要开口,对面就猜到他要问什么。
“发生过,三百人。”她语气平稳,神态冷静,丝毫看不出这件事对她造成的干扰,“现在能给兔姬大人做贴身侍卫的都是经历过清洗的幸存者。”
“名册上要做危险行动的需提前报备,败露后必须死在自己人手下,尸首无存,没有报备却被发现的,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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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时神乐笑容满面,桂跟在她身后,扒拉着钱包满目愁容。银时看神乐进屋,这才走出来示意桂和他来。
桂看见他换了表情,两人相继隐于巷道里。
“假发,关于兔,你知道多少。”
“这是从哪开始问起。”
“从头。”
他用手指抵着下巴思考一会,说,“一开始是传闻,有个善良的贵族小姐,宁姬,会救助浪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年前吧?攘夷战争刚结束那会就听到过。”
“后来呢?”
“过了几年,传闻变成,如果你是浪人,被抓时快死了,报宁姬的名字。”他竖起手指,“同时还有一个传闻是,如果你是攘夷战争的浪人,找到兔姬,她会给你一笔钱,然后走,走的越远越好。”
“这时候就已经分成兔姬、宁姬了?具体几年前。”坂田银时揉揉眉心,“兔今年才十九岁,几前她一个小孩子还能有手下?”
心神微动,坂田银时回答了自己的疑问,吐出那个名字。
“木下。”
桂疑惑询问,“谁?”
“你不用管……继续说。”
桂也不纠结,“具体时间我不清楚,但现在,如果攘夷志士在活动时被发现,又面临处死风险的话可以报兔姬名字,兔姬那边每个月都有一定的保释名额,我有两个以前的属下现在就在兔姬名下做事,虽然被监管,但是命保下来了……所以银时你怎么认识兔姬的。”
“……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以前战场上不是有个灰扑扑的漂亮小孩被她哥哥带着送过来吗。”
“有吗?”
“有啊,特别小,那时候才这么点大,”银时在腰间比划,“哥哥一走就跳起来咬我脑袋那个!”
“啊,哦……噢!你这么一说!好像有一点印象……”桂用拳拍在掌心,“但你是说那个小孩是兔姬?不可能不可能,兔姬是贵族的小姐,你记混了吧。”
“我都看见她哥哥的遗照了,攘夷志士,没错的。”
“……她不是。”桂笑了下,“银时,就算那个小孩是兔,兔姬也绝对不能是那个孩子……她只能是贵族家的小姐。不过能让兔姬说是她喜欢你这种袒护的话,想来她会保护你的。”
“什么叫她保护我。”
“今天见到兔姬我就明白了,十年前兔姬才多大,那么声势浩大的传闻,除了被利用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政治家和浪人们一起把她举得高高的,而她在这些年选择将那些期望和算计全部承担,于是有了后来的兔姬。”
桂拍拍银时的肩膀,表情一下又变得咬牙切齿。
“你可真走运啊银时!!!”
银时沉默两秒,甩开肩上的手。
“是她太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