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死后三百年,我发现自己有了第一根白发。
这意味着一个很可怕的事实:我即将从花容月貌美少女变成花容月貌老太婆。
这是假的,花容月貌从未于我沾边。
我装模作样掐指一算,算出再过个几十年,我就能眼睛一闭,后山又能添一个小土包。
还是假的,我哪会什么卜算天机,教授我的师兄在我入山后没几年就死了,我抱着他留下的几本书,懵懵懂懂侥幸活了三百年。
但我说我要死了,这不是假话。
从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感觉到了衰老。衰老不只是皮肉上的,更像是从肌肤深处的某个虚无处慢慢渗透出来的。白发只是导火索,我已经被腐朽沉闷的气息困住了很多年。
但无论如何,我还有几十年可活。
在了解到我还有几十年的寿命后,我突然对三百年来日复一日的生活感到了厌倦,我看着看了三百年的风景,不自觉地想要呕吐。我不甘心,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我要做点什么。
直到今天,那个声音在我看到白发的瞬间有了实质,变成锁链缠绕盘旋,围绕住我的周身然后一点点锁紧。我要做点什么,我要做点什么。
但是我想不出来。
我死死盯着镜子里的那根白发,没来由地想起了师兄。我已经三百年未曾想起过他了。
师兄算得上天才,百岁不到的金丹修士,称得上天赋异禀。
可是世上最不缺的也是天才,师兄死后三百年,谁还记得他?没人记得他,连我也差点忘了他。
我恨恨想着,可我算得上什么呢。我以什么身份去恨呢,我又在恨什么呢。我怀着这股不知名的恨意,想要把镜子摔开,临到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镜子捧起来,收好。笑话,我哪有闲钱去买镜子。
还有一个更深的念头盘桓不去。
我不信师兄真的死了。
师兄死讯传回那一日,我悄悄去了正堂,努力找了半天,没在躺着的师兄师姐里头看见师兄。我问不相识的同门,他叹息着告诉我,师兄连尸骨都未找回来。
实在是天妒英才。
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脑袋像被一层纱布蒙住了耳朵,听不太清了。
于是我就这样的回了山,昏昏沉沉睡了三天,三天过后,我便不再去想师兄了。
我害怕,我边便躲避,这是我一贯的作风
这一躲便是三百年。
今日脑袋却像是终揭下了那层纱,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
我未曾看到师兄尸首。
话本子里都写着,那生来便是主角的少年会误入前辈大能留下的传承里,苦练百年,会在所有人都遗忘他之日重出江湖,大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当然,师兄是万不可能喊出这样的话来的。
可是…万一呢?万一师兄只是困在了某处,万一师兄还好好活着呢。
正好我也没几年活头。
我想好了,师兄死后三百年,我要去找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