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寒冷让街道显得格外静谧，空气中弥漫着冷意，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大风好似小偷一般要把所有人连人带行李一起刮走似的。不过再不讨喜的天气，也不会影响沉晨愉悦的下班心情。沉晨掏出钥匙，正走到公寓门口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一声震动，打开是L的消息，“喝酒不今晚？”

    沉晨就这么站在门口想了想，随后把钥匙收了起来回了消息。

    “多久？”

    L比她说的“现在”要晚了一个小时才来，沉晨收起看了一半的书，还没有打招呼L就抱着沉晨开始边摇边哭，身上还带着门外的寒气。沉晨习惯性地伸出手拍拍她的背，等她缓了一会儿后才对她说，“你喝威士忌还是啤酒？”

    “威士忌！”L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L不是没有名字，她的中文名是孙吕。她总是吐槽取名的父母是不是三国演义的cp粉。她不喜欢叫这个名字，一是觉得太武猛，她给自己的定位是个纯爱战神软妹子。第二呢，来了国外大家都不会念声调，有人直接念成驴的音，也有人直接念姓名的sun，她一听到别人叫自己son，总有一点被占便宜的感觉。总之就是怎么也不顺意。

    后来L给自己取了一个Lucie的名字，是意大利语的读音，之后不知怎么大家就简读成L了，沉晨喊L也喊得很顺口。

    她们虽然一个工作室在17区，一个公司在14区，但是今天来的维纳斯酒吧在宇宙中心chatelet，相当于谁来这里都不算远，你总会经过这里或者在这里转车。她们习惯一周在这附近聚一下喝会儿酒。有时候L会带她的朋友或者男朋友来，但沉晨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除了L和L的附属朋友外没有别的朋友，和其他人也都是泛泛之交，泛泛到没有理由约出来一起恰个饭。不过和L在一起，她觉得出个自己就挺好。沉晨是和话多的人在一起话会很少，和话少的人在一起话会比较多的类型。

    维纳斯酒吧和巴黎的大多数酒吧一样，总是开着橘黄色的灯光，晚上卖酒，白天卖咖啡和品种少得可怜的面包。你可以坐里面也可以坐外面露台上，不过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坐在外面，当然，除了冬天。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问我在这个软件上寻找什么。”L先豪放地饮了一口威士忌，一边说着。

    “寻找也在玩软件的优质男士。”沉晨说。

    “别嘴贫。”L做出一边儿去的手势，“我说，寻找真爱。然后他就笑了，他说他寻找乐子。因为真爱不是在软件上找得到的，就算找得到也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考虑的。”

    “……他多少岁？”沉晨问。

    “48岁。”L说。

    “我记得上一个22岁的人也是这么和你说的。”沉晨无语。

    “嗯，48岁的人也会这么说。我知道啊，大家就是处着玩呢。”

    “......你说我是不是太天真了啊。” L叹了口气，她带着一丝愤怒一丝忧伤地趴在了桌子上。

    当然不算天真。沉晨默默地转着酒杯，在心里回应道。

    寻找真爱这件事，沉晨从来没有想过。算命的人曾经给她看命，说她是孤独一生的命。别人难以真正走近她，她也难以真正走近别人。

    有时也很羡慕L，她活得那样潇洒自在，敢爱敢恨，什么都体验过了，且朋友众多。就算她每次分手感觉都要死要活的，其实走出失恋也就几杯酒的事儿。她肯定已经跟徐知灵哭过了，明天再找个人哭一下，要不了多久就又回到她自己的生活里了。

    但对于自己，则不是想体验就能体验到的。

    思绪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沉晨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您好，您说法语吗？”

    沉晨回过头，问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法国男性。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像是在这里打工的，看样子也是中国人。

    男人又用英语问了一遍，“说英语也行。”

    “我会法语。” 沉晨说道。

    “您能不能帮我跟她问一下，我想问问她有没有ig，或者whatsapp也行。”男人对她说，旁边传来他同伴的起哄。男人的脸颊和耳根都一片红，明显有些醉了。不过问联系方式这种事也不需要酒来壮胆。

    沉晨看了一眼L，L也半醉不醉的了，但是只是抬眼看了这边一眼，没有要管的意思。

    沉晨无奈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到年轻女孩的身边。女孩看样子像是在这里留学的学生，留着很青春的刘海，头发扎了起来，但是也只够刚好扎起来，脖颈处落了许多碎发。

    “你说中文？” 沉晨问道。

    女孩点点头，又立马摇摇头。

    沉晨笑了，“我去帮你拒绝他们。”女孩又使劲点点头。眼睛像小鹿一样看着她，一看就是很聪明的人。

    沉晨转头对男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她没有ig，不太方便。”男人的同伴们发出失望的嘘声。

    另一个同伴对她眨了眨眼，“那你呢？”

    “我？”

    “你也很美，我很喜欢你。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这个男人胡子剃得很干净，眉毛很粗，长相和刚才的人不同，不太像法国人。眼角下有些青色的黑眼眶，更像意大利人，但是法语又很标准没有其他地方的口音。

    “没问题。” 沉晨把手机递了出去，男人在ig上搜索了自己的名字，加了关注后递了回来，对沉晨做出一个call me的姿势。沉晨笑了笑，没有看手机，坐回了座位上。

    “为啥不直接说你是女同性恋？”看到沉晨回来，L问道。

    “我拒绝别人的时候不喜欢透露自己的偏好。” 沉晨耸耸肩。

    L笑了，撞了撞沉晨的手臂，“为了那神秘的神秘感。”她边说边举起了杯子，威士忌里的冰球已经融化了一半。

    “为了那神秘的神秘感。” 沉晨也笑着举起酒杯，轻轻和L的酒杯碰了一下。

    L情绪来得快但也容易分心，她评价了下旁边的那桌男士们，看样子没有她的菜。然后又讨论起最近看的电视剧，和机场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自助烤肉，下次叫上徐知灵一起去吃。估摸着有点醉了，又开始夸起前男友的屁股很性感，虽然没钱但是情绪价值给得很够。然后又话锋一转，说但是自己不会再去找说的比唱的好听的男人了。沉晨边听着边喝着酒，她也喝的威士忌，但是喝得慢很多不容易醉。两个人出来喝酒总要有一个人清醒着。

    喝完酒又有点饿了，她们点了份薯条又喝了杯可乐。聊完出来已经晚上11点过了，出门的瞬间冷风立即迎了上来，L一边正穿着大衣，一边一句“我操”就蹦了出来。L的脖子很美，标准的天鹅颈，胸口挂着据说是前男友在希腊旅游时买的廉价项链，和她明显很有质地的衣服非常不相称。

    有句话说得好，巴黎人要风度不要温度，再冷的天也不愿意穿羽绒服。而L要美丽不要脖子，衣柜里就没有不露锁骨的衣服。

    就在她们一边抱怨天气，一边就要分手的时候，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等一下！”

    沉晨回过头，竟然是刚才的那个年轻女孩，开门的瞬间她也被冷得皱了皱眉头。看样子大功率的暖气一定是维纳斯的营销策略之一，沉晨想。

    “有什么事吗？”看着穿着单薄衬衫的女孩，沉晨问道。

    没想到这个女孩非常认真地鞠了一躬，对沉晨倒了谢，然后就是很客套的希望那桌客人没有打扰到她们，欢迎她们下次再来店里之类的话。

    很有礼貌的孩子，甚至可以称得上圆滑了。沉晨想。脑子里浮现出女孩变成40岁中年人酒局敬酒的样子。

    今天不是周五，明天早上还要起来上班。沉晨回到公寓里饼干立刻就迎了上来，似乎是要发泄她对沉晨下班不直接回家的愤怒。

    “我错了祖宗......”沉晨深呼一口气，把包往衣架上一挂就整张脸埋在了饼干的肚子上，左蹭蹭右蹭蹭。饼干“喵”了一声，摆了摆尾巴，最后还是任由沉晨当作枕头。

    饼干今年圣诞就要7岁了，是一只三花猫。年岁和沉晨来法国的时间一样长。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对法国的熟悉程度已经和国内差不多，但是她已经不能回去了。习惯了这边的日子后，现在也不是很想回去了。此心安处是吾乡……吗？自己的日子是安定下来了，但是自己的心呢。是已经安心于现在平静的生活，上班、下班，有空时看看书、写点东西，偶尔和L以及L的朋友们吃个饭。这样的日子是安心的、满足的，还是......只是习惯了这样平静的生活？

    另外一个男人申请她ig好友的消息她并没有通过。沉晨的ig是私密账号，虽然平时很少才发一点照片，但是她不喜欢生活里有不熟悉的人的感觉，这点和L几乎相反。

    搭讪的事情在这边并不少见，对方也并非没有礼貌，直接拒绝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沉晨习惯这样处理每一件事情。L曾经评价她，看上去冷的不行，实际上也冷的不行。还好吧，沉晨想。因为加了也不会怎么聊，约她出去也是约不出去的，当朋友也没必要，不如不通过。

    虽说如此，也许是太无聊，沉晨还是看了下男人的主页。

    黑白的头像，轮廓分明的脸庞，这样的应该完全就是L喜欢的风格才对。沉晨晃着腿，一边想着。男人的简介里写着一段阿拉伯语。原来他是阿拉伯人，怪不得法语没什么口音。只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不那么黑，该怎么说呢，不符合阿拉伯人的刻板印象？

    打量完男人的主页，沉晨又翻了下最近巴黎的活动，下周是独立音乐节，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在教堂的音乐会和展览、美食节之类的。她翻了个身，手指移动到某个软件上，刷起附近的公共广场。这个软件比较类似自言自语的广场，但是可以约饭之类的，也可以查看附近的po文。沉晨平时无聊就会混迹在一些论坛上，会在上面随便写些东西，也会看看陌生人的自言自语。  刷了几条，她吃惊地停了下来，重新读了一遍文字。

    “虽然我知道我很有魅力，但是总被要联系方式还是很烦「叹气」。不过今天一个好漂亮的姐姐来帮我解围了！感恩世界「嘻嘻」那我炸世界的想法可以延缓一天「斗鸡眼」”配图是酒吧的那个年轻女孩翻白眼的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