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案子？”纪荣海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
“你儿子有回来过，或者联系过家里吗？”
“没有啊，怎么了？”纪荣海面上有一丝困惑和担心，让出门口：“外边太冷，要不进来说。”
胡老太和冯欢在纪荣海去开门的时间，快速平复慌张的情绪，胡老太装作在照料瘫在床上的纪富，冯欢则是走向厨房，边走边随意问：“荣海，一大早是谁啊？”
恰好看到民警的制服，她脚步一转走了过来，故作不知地问：“出什么事了？”
警察进屋暗暗看了一圈，没在纪家发现异样，叮嘱说：“如果纪云程回来带他来公安局，还能算自首。”
冯欢一脸惶恐地看向民警：“我们家程程是犯什么事了吗？”
“伤人后逃跑了。”
警察走后，纪家老小又聚在一起。纪荣海沉着脸说：“听警察的话，人应该没死，只是受伤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再也不想坐牢了！”纪云程激动道。
冯欢叹息：“程程，你怎么那么冲动呀。”
胡老太咬牙切齿骂骂咧咧道：“还不是你生的那个瘟神扫把星害得！”
纪荣海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现在是这事怎么解决！”
“妈，妈，你去求求小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能不能别让我坐牢！”纪云程哭道。
·
王警官两人随纪云锦一起回滨海国际，查看现场留证后便离开。
房间安静得可怕，纪云锦盯着地上的血迹，不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她紧咬牙关极力克制着身心不适清理掉刺眼的暗红，跌跌撞撞逃进书房。
纪云锦将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所有的光，她蜷缩在昏暗的角落，好像回到了童年那个逼仄黑暗的杂物间。
半晌，客厅不断传来的叶安来电专属铃声将纪云锦拉出了恐惧的漩涡。
她行尸走肉般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机走进浴室，冰凉刺骨的水淹没了脸上的泪水，她才接通视频。
“阿锦，你在洗澡啊，怪不得不回我信息。”叶安趴在床上侧脸看向镜头。
纪云锦扫了眼屏幕，避过叶安的视线，转移话题道：“不睡一会吗？”
叶安傻笑：“我等你洗完，我们一起睡～”
“嗯。”寒冬腊月，凉水让身体冷得发僵，纪云锦似无所觉，她紧紧盯着叶安亮晶晶的眼睛，微微扬唇躺上床，轻道：“睡吧。”
叶安闭上眼，不一会睁眼看向屏幕，纪云锦双目失神，一动不动望着屏幕，叶安试探道：“阿锦，阿锦你卡了吗？”
“没有。”纪云锦眨了眨眼。
“那你也快睡。”叶安又说：“我唱歌哄你睡好了。”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神经紧绷的纪云锦在叶安的注视和十分抑扬顿挫的歌声中缓缓睡去。
叶安这才收起手机，收起笑脸看向床边捂着耳朵的唐佳，认真道：“你说的没错，阿锦情绪好像是有些怪怪的。”
唐佳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先是吐槽：“也就你老婆受得了你这鬼歌声，跟破风箱似的，以后求你在我面前少唱两句。”
俞越在会客厅和叶凌云、陆建华闲聊，听到叶安没再鬼哭狼号了，走了进来，捏了捏唐佳耳朵，“唐老师，先说你的观察结果吧。”
唐佳正色道：“纪云锦昨晚真的很不对劲，一见面直接要给叶姨跪下，被叶姨眼疾手快拎住了，医生给她包扎时，有一瞬间全身都在抖。刚才看小叶子闭上眼睛，神情也有些僵滞。”
纪云锦离开医院不久，俞越和唐佳便大包小包地来了。
跟叶安聊了两句，唐佳想起纪云锦的反常表现，特意提醒了叶安，让她多留意纪云锦的精神状态，叶安急忙给纪云锦发信息，迟迟未收到回复，视频隔了许久才被接通。
“我也不是很确定，你多留心下，但愿没有创伤应激。”唐佳认真道。
叶安侧身看向俞越：“俞老师，西西去你那儿怎么样了？”
“它之前在我那住过两天，环境倒是熟悉。今早带它去宠物医院看过来，身体没问题，就是受到了惊吓。我们出门的时候，它看起来好些了，等我们回去给你们打视频聊一会，应该会更好。”
叶安趴太久不舒服，喊唐佳扶她起身下地走动一会，几人从护理区转移到会客厅。
叶安想到今天是除夕，不确定地问：“佳佳，你等会回江城吗？”
唐佳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她改随母姓唐，母亲唐美玲一直没再婚，起初边做小买卖边拉扯她长大，一步步做到如今的连锁商超。唐美玲平日忙着赚钱，春节更忙着赚钱。
“我跟我妈说了，过两天回去。”唐佳扶着叶安坐下，顺口回。
陆建华刚跟俞越闲聊时得知俞越一个人在北城，此刻听了唐佳的话，笑问：“佳佳和小俞晚上有事吗？”
俞越应声：“没事。”
“那留下一起吃年夜饭，你们俩在，小纪那孩子应该也能放松点。”陆建华说着，笑盈盈地看向叶安：“不然小叶子总怕我吓到她媳妇。”
叶安脸红道：“爸，她在的时候你可别这么说话。”
“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嘛。”陆建华气哼哼道。
“好了好了，让她们几个年轻人待着，我们回去做饭，刚好昨天给叶子带了不少现成的过来。”叶凌云接话。
梦中仿佛有一双大手扼住了纪云锦的脖子，胡老太尖刻的声音不断回荡，她眼角的泪止不住地流。
“算命先生都说你是煞星，害人精，谁沾上你谁倒霉！”
“家里的厂子开不下去，钱也被人骗没了，程程被害了一次又一次，我们家被你害成什么样了！”
“谁以后敢娶你，指不定也得被你克死！”
·····
胸口仿佛压了一座大石，纪云锦在一阵窒息感中惊醒过来，嘴里还在不住呢喃：“叶子，叶子，对不起，对不起···西西，对不起···馒头、对不起···”
满室昏暗，窗外忽明忽暗的亮光透进窗户，烟花的“呲呲”声以及玩具里的“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的歌声，这本该温馨的时刻却似在纪云锦心上陡然开了一枪。
“我是来祝你新年快乐的。”叶安的笑声又浮现在纪云锦耳边。
纪云锦眼里的光一点点被这寂静的黑暗吞噬。
半晌，门外响起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时叶凌云声音：“小纪，睡醒了吗？”
纪云锦收住眼泪，草草地擦了擦脸，脚步凌乱地走向门边。
凌乱的头发，泛红浮肿的双眼，低垂微弯的背脊，身后一片黑暗。眼前的纪云锦看得叶凌云心底蓦地一酸，刻意放轻声音，问：“阿姨抱抱你好吗？”
纪云锦失神地看向叶凌云，一头精干短发，正气凛然的人看着自己的神情却十分温柔，纪云锦眼底顿时有了泪意。
叶凌云笑着揽住纪云锦，抬手像以往揉叶安脑袋那样揉了揉她的头。
纪云锦身子僵住，泪水不知不觉漫出眼眶，她这么多年从不在人前落泪的，已经有了叶安这个例外，现今又因着一个善意的拥抱而再次打破。
感受到纪云锦的僵硬，缓了片刻，叶凌云松开她：“进屋吧，阿姨跟你聊聊。”
纪云锦讷讷地点了点头。
“应该不介意我们喊你小锦吧？”叶凌云状似轻松地问。
“不会。”纪云锦小声回。
“叶子昨天突然回北城，你应该也猜得到原因。她年初有段时间回家看着很消沉，应该是你们闹分手的事，后来可能是怕我和你叔叔担心，她又装着没事回了北城。”
“叶子从小到大没吃过一丁点苦，我很怕她走不出失恋，之后每次问她，她总是和以前一样耍贫嘴，但还是有些不一样，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前段时间被人在网上骂了那么久，回到家时却比之前还开心。不用想都知道是因为你。”
“她大学时就总提起你，说起你时眼睛都是亮亮的，她那么喜欢你，我和你叔叔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小锦，阿姨跟你聊这些，是希望你能感受到我们是把你当成家人的，不要因为小叶子受伤的事内疚自责。”
听着叶凌云的话，纪云锦眼泪又不受控地往外涌，叶凌云递了张纸巾给她，“好孩子，别哭了，快擦擦，去洗把脸，咱们去医院看叶子，好吗？”
“好。”纪云锦抽泣着回：“谢谢阿姨。”
叶凌云离开后，纪云锦看着手机上叶安发来的信息：
【阿锦，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好想你～亲亲·jpg】
【马上来。抱抱·jpg】
叶安聊天框下方冒出另一个人发来的许多信息，现下的纪云锦只觉更加讽刺。
【小锦，警察刚才来家里找你哥哥了，说他犯事伤了人。】
【他已经进去待过八年了，能不能想办法别让他再进去了。】
【我找人打听了，听说小叶受的也不是重伤，你们又是好朋友，可不可以帮忙说两句。】
·····
看着冯欢的话，纪云锦确信纪云程已经回家了，她面无表情地编辑了一条信息告知王警官纪云程在井县的事。
·
警方本就怀疑纪云程回了纪家，但上午去纪家没看到人，左邻右舍也没见到纪云程，他们正在排查各处监控。
陈一家门口，她点燃手持烟花带着陈奶奶拍视频，见到警察急匆匆路过，她好奇地看过去。
纪家大门紧闭，警察敲开门，“纪云程人呢？”
“没回来，家里也不知道他在哪。”纪荣海淡定道。
“这是搜查令。”只可惜搜查过后并没有找到人。警察离去后，纪家人松了一口气。
忽远忽近的鞭炮声不断，听得胡老太十分想念自己的宝贝孙子，一想起纪云程现在正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吹冷风，更是怨恨纪云锦，恶毒地骂：
“当时真应该掐死她，我的程程让她祸害成什么样了，她跟那个女的怎么不死呢！”骂完又麻溜地打包好吃的，径直朝门外走。
“你去哪？”纪荣海问。
胡老太头回头，贼眉鼠眼道：“我去看看程程。”
冯欢小声开口：“妈，我跟你一起。”
胡老太嫌弃地瞪了她一眼：“去那么多人是生怕警察不能发现吗？”
山脚下一处废弃的菜棚理，纪云程被寒风吹得不断哆嗦，胳膊上被西西咬的伤口时不时抽疼。
以前在监狱里挨打的情景历历在目，他精神紧绷，不断慌张地向外张望，随时准备逃跑，刚好此时有几个除夕夜去上坟的村民有说有笑地靠近。被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吓到，纪云程急忙推起车，转动油门朝着马路冲去。
“砰！”吃的四散在地，胡老太被撞飞出去。
纪云程看到不远处跟踪胡老太的警车，不顾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奶奶，慌不择路将车头掉转至另一边，油门转到最大，疾驰逃走。
“程···程····”胡老太喊了一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