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有的是办法打破小动物们固有的防护：蜗牛的壳，螺的厣，贝壳的韧带和齿槽。放在不久以前他们还需凭着刀尖和签子加以辅助，现在——切割破骨、剥皮抽筋等等小活只需交给更为精妙的机器处理。

    它们曾拼尽全力的，在人类面前不值一提。正如星舰的门状若严丝合缝般合上了，里面的一切仍向拥有操控权的至高存在大敞四开。

    这次舱内整体宽畅的多。小小的储货间前隔出来大块的活动区域，各种硬件设施称得上一应俱全。空气净化器嗡嗡送出流动的风，矮桌脚处垂下的流苏一角缓缓摆动，再没有上次经历的压抑气氛也没有伴随剧烈颠簸席卷来的失重感。

    宁静的感人。

    几个小房间分布于边角，林林总总挂了不少排面。贺靡舟一一对过，唯独不见驾驶室的影子，不由心生警惕。

    视野触及到茶杯的轮廓后立马收回，又在身旁笑面滚了个来回。悬在半空的心倒是踏实了不少，瞧这瞧那，还分出一些心神挑起话头。

    “我很好奇，这次一同运往蛮荒的，是那批难以扎根在庸碌的研究所的——

    他的舌头转过一个弯，以掩饰内心深处的期盼：“会是……实验幼体吗？”

    姬煦饶有兴致地望向贺靡舟赶鸭子上架的装扮，就跟那些被自家小土孩子偶尔的好好装扮惊艳住的父母亲，眼底涌现一股子欣慰。

    临开口时，他的眼神微妙起来，像是埋藏了许多未说的话：“不看，不听，不说。是受制于人时保全自身的优选。”话语间不乏说教的意味，套在如今的019身上早已不合适。更何况副官的职责只在辅助，万不可越过权限。

    可他还是要说。

    “别去想了，门后的真相并非你所思及的那样。”

    “那你也得告述我，门的后面有什么。”贺靡舟低着嗓音嘟囔，慢悠悠的贴近姬煦。他的眸色阴蛰，眼梢之下不知不觉间显出浅色红晕。

    果然，它们在这人心中被划到了没有价值的地段。假若自己没有能上桌的筹码，想必也会被留在原地，思虑至此，他比对着两人肩章的数目后不免叹息道：“那么多年的积累，再加上我的交易，救他们于水火就这么难？”

    “我的后手只够捍卫这片刻随性说话的权利，劳您谨记：我们受制于真正的人。”姬煦嗤道：“你，我，幼体们就算施以千般伪装，在他们眼中最多具有抽象的人形，而非他们承认的同类。”

    “问答小游戏真没劲，可惜没办法。亲爱的指挥官大人。”

    “他们听着呐。”姬煦咧开嘴角，蛇信上的黑钉吞进又吐出。

    刚想试着用级别办事就惨遭滑铁卢式的失败，贺靡舟不久前对未来的向往如同破碎的镜子散了一地。

    放在以往有别的方式圆场。但就像成长中的小孩实然意识到有些事做不得那样，他也该及时调整方略。

    姬煦的手忽的一翻，一个金色苹果状物体堪堪撬开贺靡舟的齿间，带着某种报复意味。最终至使贺靡舟合不拢嘴。

    贺靡舟疑惑地瞪大了眼：“？”

    即便019牙尖施加的咬合力极大——也只能留下有别于黄金的特性的月牙形小口。

    假的。

    贺靡舟堪堪端起的架子因震惊而散架：“我看他们还互换来着，街头的情侣与孩童拍着胸脯保证这定是真品。”

    “告诉你一个秘密，藏着名字不说的这位先生。“金苹果”都是假的，真心太贵重，怎么能轻易交付他人。”

    舌头在说话间不时闪现出碍眼的小黑钉。贺靡舟掰开姬煦的手，还是没能掩饰住因没办法去除束缚而产生的懊恼。当然，他自己身上有同着样的东西。只不过挂在耳垂。

    第二天，舰上限制进入的门除了驾驶室和储物舱以外又多了一扇。

    拟态药剂只剩最后几管，而陛下的安排的剧本竟是让投诚的实验体维持人形，让前科研院的首席背负叛徒的骂名。

    昨日补的药效过了，贺靡舟毫无形象地仰靠在门板上叹气，停下反复查看时间的举动。抬手抚着肩膀出飞鸟的挂饰，似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紧掐着喉咙令他喘不过气。

    “别演岔了。”

    门锁发出一声轻响解开，姬煦习以为常地收住推门的动作。

    脊背免去承受这次突然袭击，贺靡舟僵了一瞬，意识到这是某人念着他习惯的表现。

    “可以屏蔽多久？”他恍惚地发问。

    “一天中不会超过两个小时。”门内青年的声音寂落，活像隔着一片山谷传来。

    蝎尾发力把坚硬的门框挤的吱嘎作响，贺靡舟支着门站直，糊了把脸：“也给我一点时间适应角色。是吗？”

    他清了清嗓子：“能进去吗？”

    “噗。”姬煦笑起来。

    “当然……当然可以，何只我这扇呢。”

    “只要您想。”

    上扬的嘴角随身体的转动消散，伪装的和善残存在脸，精明、狡猾、促狭隐匿无踪。

    他的副官为他打开了门，神色温蔼又悲凉。

    “看得出您很矛盾，请原谅我这个不合格的指路人。”

    “害你们多走了好些弯路，实属抱歉。”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贺靡舟触及门把的手狼狈地落下，他分不清自己是被门把冰到了，还是被某人难得流露的“真情”烫到了。

    转瞬欢笑，欣喜于面。

    “你要听的就是这个。”伴着储藏室门亮起认证通过的灯。姬煦落下一句，侧首以盼。

    灯光映过他俊朗的眉眼，半秒之差过后，他重新戴好待人接物的面具。右手指尖很快地捻了下贺靡舟的纯黑耳钉，激起极其轻微的震颤。

    “愿你接受的了门后的——新世界。”

    正常的入门景象，着实看不出有什么大振人心的事物。直到他双脚迈入其间，莹莹蓝光投射在一角。

    “咕噜。”单调死板惹人厌，一如他往返了无数次的营养舱会发出的，溶液注入时产生的混响。

    “咕噜咕噜。”被层层供养管封住的是数量可及的男性躯体：衣不蔽体、脂肪丰沛、腹部高挺——显然不是作为战力而存在。贺靡舟匆匆扫过一眼就得出了这个判断。

    “咔哒。”眼角闪过另一人触及开关的手。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噜噜噜噜！”液体高速扰动起来，肥头大耳的男人们呛入一口又一口的养剂。他们短暂地微张眼睛，动作间牵扯到肚脐处外延的导管，使得旁观者的目光不得不聚焦在高高挺起的，被奇异的内容物撑的几近透明的肚皮。

    水的声响即将盖过在场的一切，骇人的痛呼都淹没在水中。在此之外两人的呼吸微不可闻。

    “先是同期产品，再到欠佳品，最后沦为被时代淘汰的废品。”姬煦以实验体每代兴衰的过程推演起今后的历程，语气无关痛痒。

    假若他没有贴着罐内辣眼睛的胎床含情脉脉地说这些，会更能让听者接受这份事实。

    “告诉我，我亲爱的。”姬煦一晒。那双弯月眸审视着贺靡舟的所有反馈。

    “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