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人的闯入
玉弦声声,宛转悠扬,仿若山海之间,微风拂过,忽而夕阳西下,蝉鸣声落。
满座宾客无一不叫绝。席间笑容最有深意的便是蔺员外,只见他眉间舒展,嘴角微扬,就连发饰上的蓝田玉石都显的格外灵巧耀眼。这万众瞩目的就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蔺云罗。一席鹅黄繁纹云锦衫,脸颊略施桃红胭脂,眉间若隐若现的醉海棠花钿都不及一双杏眼清澈似湖水让人沉醉不已。
麦芽也在忙碌中时不时抬头看看,这是蔺员外举办的珍宝雅集,每年一次,与好友亲朋一起交流珍宝文玩,而今年略有不同,员外让云罗也参加了雅集,意在让女儿和这廷城中的贵族男子多多熟络,挑个自己中意的。曲罢,云罗起身行礼致谢宾客,由丫鬟送回了宅中。只见洛府二公子洛归帆走近了蔺员外开始攀谈起来意在拉拢这个本地首富,传说中员外的祖上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的。
此时一个身形挺拔,身着墨色绸缎衣袍,领口袖口都有精致的水波纹金线镶边,眉眼十分英气,脸颊略淡的胡须的男子笑着走来,麦芽刚刚伸手去添置园中的装饰鲜花,抬头便注意到了这男子腰间的鱼形玉佩甚是有趣。浑圆的小肚子,鼓着嘴巴,仿佛下一秒就要憋出一个水泡。男子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在座的无人识得他。未至席间已闻其声,道:“蔺兄,时隔三年,没想到你还是这般爱热闹”。
蔺员外一惊,瞅清楚了来人,心中生欣喜,这不是他游历西域时遇到的做瓷器的生意人吗?当初游历时可差点被一个西域小帮派扣下挖玉石,幸亏得这楚姓男子相救才得以脱身啊!今日却不想在自己府中得以相见。笑着赶忙相迎:“贤弟,你何时来的中原啊?为兄竟然全然不知啊!快快来坐,怎么样,近来可安好?家中老夫人身体可好啊?”
“一切安好,兄长不必担心。两日前来到中原,休整好了立马就来你府上,没想到就赶上你的雅集,看来我的运气还可以嘛。”
一番寒暄后,男子已在席间,此时员外临时更改了雅集的一个环节,本该是乐姬奏乐,男子在员外耳边低声几句后员外十分惊讶,面露担忧,踌躇了几番,心下想:不管此人来此为何,毕竟廷城是自己的地盘想来有什么局面也不至于失控,又架不住男子再三的请求,员外宣布:就今日府中所有人,不分宾客丫鬟仆人短工,只要有人可以用这池月剑刺中他的楚兄便奖赏今日雅集中任意一处珍宝。
众人先是惊讶,在而三三两两的有人言:“看来员外的这位郎君是爱武之人了,那我们便也不客气了,大家点到为止,员外说好的奖赏可不要舍不得啊哈哈哈。”
男子起身走向台中,向人群中行了一礼道:“楚某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多多海涵,请各位赐教。”说着便亮出了池月剑,银色凤凰盘旋雕刻剑鞘,散发出凌厉寒光,剑柄处系着一枚异域花纹的铜钱,用红线缠绕着。
麦芽放下了手里的花盆,也向前凑了过去,她注意到了剑柄的铜钱,却始终觉得这枚铜钱有些熟悉,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而且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却不知为何。眯着眼看了看台上员外展示的珍宝,心下一琢磨:若是可以赢得一两件也不错,换成银钱,可以生活一阵子不成问题,眼下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冬了,需要攒够过冬的银钱,冬天需要的活计没那么多,如果这时存不够,冬天又要挨饿了。
在廷城,很多大户人家或者生意铺子都会有自己的家仆,丫鬟,有时活计太多完不成的,就会到外面雇佣一些短工来临时劳作一阵,麦芽就是其中的一个短工,常年奔波在廷城的各个地方。她是一个孤女,小时被卖到李府做丫鬟,跟着李府的三小姐一起长大,李员外和李夫人都是对下人和气的人,好景不长,李员外早逝后三小姐也跟着夫人回了夫人的娘家,李府的下人自就遣散了,那时麦芽也只有十一二岁。自此以后她跟着原先的老管家四处讨生活,老管家以前和这城中各个贵族府中掌事的都有点交情,有活计就喊他们来,当然如果主子同意的话进府做家仆也是可以的,麦芽自离开李府后,一直四处漂泊,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也许再也没有李员外一家那样和善主子了,也许她觉得这样自由点吧。
看着台上几番上阵都败下阵来,麦芽径直走到台前鼓起勇气大声喊出来:“蔺员外,让我试试吧!”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盯住了她,十分不解,一个下人,怎的也敢较量,还是女子?一时之间席间喧哗四起。此刻她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上台前她整理了一下衣角,用袖子擦了擦面庞的尘土,刚才修花身上还沾了泥巴,手拿池月剑的男人看着这个大约十六岁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笃定的目光无人察觉,员外虽然惊讶但是目光马上平和,并且打量了她一番,粗麻布衣裤也能看出她匀称的身材,发色有些微黄,发饰只有一根木质飞云状发簪,肤色明亮,一双丹凤眼中带着坚定却偶然现出几丝灵气,员外心中有所疑惑:此女看似容貌算不得一等一,但在廷城这个地方也算出众,可毕竟只是个下人,又是无主的短佣,如今就这样直接挑战楚贤弟,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蔺员外道:“姑娘好胆识,今日我说过,不论身份,若是胜了楚兄,这珍宝随你挑选,决不食言!”
麦芽平静的回道:“多谢员外,我自是尽力而试。”
只见麦芽几步微闪到了男子身边,飞快的抽出池云剑,她感觉到了剑身的重量,却没有犹豫用力刺向男子,男子略微惊讶,随后居然平静的分毫未躲,任由麦芽刺中了他的臂膀,麦芽此刻却慌了神:此人是疯了吗?为何不躲?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他,他岂能饶我?本来只想碰碰运气换些银钱的,这可如何是好?况且我本不会用这剑,这人不应该躲不过,难道他是别有所图?我只是个下人身无分文,又不曾得罪过什么人,他也不可能会要我性命,谁会和一个无冤无仇的下人过不去呢?
麦芽手中的池月剑瞬间掉落,她惊惧不已,立马翻身下台跑入了内宅躲避。
此时场面瞬间乱作一团。蔺员外一看局势不妙,果然出点意外,立马做镇定状,稳住宾客:“大家稍安勿躁,这是楚贤弟给大家开了个玩笑,楚贤弟你说你也是,想找这个丫头,还搞这么大阵仗,当初你只管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男子只有一些轻微伤口,低头看看自己的臂膀的位置,心中却很安然,她,终于出现了。愣了愣道:“兄长不必担忧,是我没有安排妥帖,也请不要为难那位姑娘。”“大家尽可继续宴饮,尽兴才是!”说罢便带男子往客房走去。
蔺府的雅集前三天已经开始准备了,麦芽和春草,阿望已经来蔺府做工三天了,都是忙一些内宅的活计,打扫内宅,给府里的丫鬟帮忙整理花草,后厨的柴火,姨太太们那些像小山堆一样的绫罗绸缎都需要清理干净。麦芽和春草已经熟悉了府里环境,可以帮丫鬟们应付女眷们的杂事,阿望则在厨房专门帮忙,等过了雅集,管事的就会给他们发银钱,麦芽心里盘算着就可以添置一身过冬的衣裳,现在的还是几年前的,不合身,她也长高了。
飞奔到内宅的麦芽有点乱了阵脚,明明记得假山后面顺着石子路可以走到蔺府运输物资的小木门,可如今怎么也找不到了,有一次阿望和春草给她留了干粮,明明就在那取到的。如今还管那些作甚,浑然一股脑的忘了,她一头扎进一个内园,园中的茉莉花开的正是时候,香气扑鼻,可根本来不及观赏,反复确认了这个地方确实目前没有人,她急忙冲进屋中打开木柜钻了进去,由于常年辛苦的劳作,身材自是比普通女孩瘦一些,进去相对轻松。
黑暗中她平复了一下马上就要跳出来的心脏,虽然屋内清凉,木柜里面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可是衣襟也有些潮湿,汗珠还是不自觉的想往出渗,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是那么返常,甚至像是有人安排好的,虽然麦芽不识兵器,但是那池月剑握在手中沉重,寒气逼人的感觉不会错的,外加那枚缠绕着红线的铜钱,隐约的西域花纹,和曾经李府老爷西域的亲眷带回来一套酒器的花纹类似,所以麦芽才会判断这是西域的花纹。可这与自己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还有那人,也并没有受多大伤,该不会下死手,毕竟她只想拿一些银钱,而且规则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她也不是有意为之。。。越想越乱,越来越紧张,算了休息一会吧,府里这么大估计要追杀,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这里,想到这,麦芽放松了一些,在木柜中昏昏沉沉的将要睡着。
这时突然门开了!只听下人道:“公子您先歇息,郎中已经在路上了,老爷吩咐我们听您差遣,我们就在屋外有事您吩咐就行。”
男子道:“有劳几位了,我先进去了。”
随后便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刚踏入屋内的男子便察觉到屋内的“问题”,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放下行礼包袱,咚地一声把池月剑也放在桌子上。这个声音就像有灵性一般,传到了麦芽的耳朵,瞬间辨认出了这个被她刺伤的楚公子,她紧张的皱起眉头握紧了拳,今日只得奋力一拼了,如果主家和此人都较真的话,她十条命都不够赔的,从前在石府就是打碎主家的几个瓷碗还被打到站不起来,况且还不知道这个姓楚男子的身份,若是比蔺员外还厉害的达官显贵,那她更加必死无疑,说不定还会连累春草他们,想到这,麦芽真是后悔,真是不该拿的银子都一毫都拿不到啊,现在到好了,本来只是个贫苦的下人,竟然要变成了一个亡命之徒。。。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先解决眼前再议。
此时房中的男子解开外衣脱下,露出结实臂膀,相比较他身上的其他伤疤这一剑实算不得什么,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木柜,若有所思的拿起桌上的药粉撒到伤口,瞬间几滴血渗出来,他迅速的用干净的纱带包好。
就在此时,麦芽突然冲出来,朝着门就扑,而男子虽然一惊。却没有立即捉她,只是平静的包扎,麦芽使劲推开门,门口的家仆来不及作反应,麦芽见状飞快的运气集中精力向前踏出,只见她瞬间双脚升高离面越来越远,继而伸手做奔月状,屏住呼吸,一鼓作气直接飞出府内到了无人的小巷才敢缓缓落下。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了才坐在墙角,手掌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毕竟好久没有用这点灵力了。
自打十一岁发现了自己突然拥有可以飞岩走壁的灵力后,她从不敢在人前显露,生怕被人发现,因为她早就想过了,拥有灵力的那天只是普通的一天,彼时李老爷已经驾鹤西去,三小姐整理了一些父亲生前买给自己的吃穿玩意儿,因为要随母亲回到外祖家,很多东西都是带不走的,她捡了几件给了麦芽,毕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多少还是有些不舍。麦芽一个孤女,今后无人照拂了,自己本也是,父亲骤然离去,只得随母亲投靠外祖。麦芽接过,心中难过了一阵,送走小姐后,她打开布包,有几个盒精美的描着牡丹花镶金色边框的瓷罐鲜花胭脂水粉,还有几个葱青色小布袋,里面是腌渍好的梅子浆果,于是没忍住尝了一个,浆果想着也给春草分一些,水粉就留个纪念吧。吃完要赶紧收拾行李了,大步向屋子走去,春草还在等,忽然,周身只觉清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麦芽并未多想,越过一个高台阶,往日会飞快的平稳落地,而今一脚踏出去便一跃而起,她慌着赶忙定神呼气放松让自己顺势降落,落地之后才开始惊吓发呆,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有了一些力量,这到底是什么,今日只是吃了些小姐给的梅子,为何会产生这般奇怪的力量?难道是李老爷留给小姐的“仙果”被自己误食了?千万不可让他人知晓,不仅会惊吓到他人,也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保不齐会被人找上门来,这样的稀罕物,到时候可是赔不起的。于是麦芽就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此后她也不知道这灵力会不会有一天就消散了,或许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就选择接受吧,至少她也不知道眼下该如何。有时天黑,她会在四下无人处试试这股力量,但是已经五年了,依然还在。
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灵力,如今暴露了,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会更加难了吧。想到此处,麦芽有些微微心酸,只想着吃饱穿暖的愿望竟然如此难以实现,她缓缓地扶着墙壁起身,感到脚底有些硌的生疼,才反应过来原来跑的太急了,鞋子都不知道丢在哪里了,这下好了,口袋里钱所剩无几,还得拨出一点置办鞋子,这一趟不仅白干,还要搭进去一些银钱。急匆匆的时候连发髻松散了都没注意,她看看四周还是无人,便索性拔下发簪正要重新挽上,总之这也算狼狈过头了,还不能很快回去找春草,得等风头过了才行。
麦芽手里正忙活着,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正在逼近,麦芽有些失措,看清了来人就是那位蔺员外的朋友楚公子,她急忙丢下发簪,顾不上随风飞舞的长发,运气握紧拳头一跃而上立于墙头,由于没有鞋子,不免有点吃力疼痛打滑。男子稳步靠近,不紧不慢,神态依旧平和,看不出任何波澜。麦芽立在墙头没有立马飞走,她想,该来的总会来的,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看看来人什么用意再说吧。此时男子终于开口了,他冷冷的说道:“跟我回去。”麦芽被这冰冷而带着点仇恨的语气吓的一抖,脚底一滑差点跌落。男子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眸一刻也没有放松,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然而麦芽一鼓作气强忍惊惧运气连续跳跃几个墙头,男子瞬间腾空径直向前追赶平稳落地,麦芽看了看,此时的巷子略大,路人也很多,摊贩也不少,这可如何是好?来人灵力武艺很高,看来此劫万万难以躲过,男子落在她的对面,忽然开口:“小鱼,来,跟哥哥回去,哥哥保证给你买祥云阁发簪,小鱼快过来!”
麦芽愣了愣僵在原地,卖桃子的大娘抬头看见了:“小姑娘爬那么高干什么?小心摔下来,快和你哥哥回去吧!”
男子顺势补充:“是啊,这从小就顽皮,总喜欢爬高,鞋子还不肯穿。”边说边一个轻微凌空伸手就将麦芽拉了下来,瘦弱的麦芽没有站稳被他轻松揽进怀里,一把打横抱了起来。麦芽害怕到口不能开,身体紧绷到了极限,脑子一片空白,紧紧攥着拳头随时想要再次逃走,这人的怀中却有一丝淡淡的小沉香味,柔和温暖,慢慢的放松了她的警惕,衣服的料子也柔滑丝软,十分舒适,和自己的粗糙质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不自觉的竟然有些羞愧,更是缓缓的低下了头。
此身从未被人揽在怀中,只有上次生病时春草照料她,在春草的怀中感受到了亲人的气息。而如今这股莫名的情绪,她怎么也形容不出来。明明眼前这个人是要找她算账,明明这是个紧张又冰冷的气氛,却慢慢不那么可怕了,男人一言未发抱着她往蔺府走去,此时麦芽才敢抬起头来,偷偷的观察男子的容貌,浓密垂顺的头发,清晰的下颌角,鼻梁挺直,睫毛浓密纤长,嘴唇略薄,就连城中顶顶有名的俊美公子洛归帆也逊色他三分,麦芽赶忙再次低头,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一口气,想着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威胁,此时她顾不上任何,只求活命,不连累春草和阿望就谢天谢地了。
不一会便回到蔺府,依旧原路回到客房,屏退了下人还是将她带到出逃时那间屋子,将她放到榻边,此时麦芽忽然开口:“你究竟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身份悬殊,无冤无仇,为何今日借着员外的雅集设计我?”
男子并未理会,在桌旁沉默的解开衣袍,脱掉被血浸透的里衣,是抱着麦芽回来时被池月剑刺伤的口子崩开了,麦芽尴尬的把头扭到另外一边死死的闭着眼睛,清理完毕后男人重新穿戴整齐,即将出门前对她说:“楚不极,我叫楚不极,你记住。下次别跑这么快。”随后推门而出,麦芽一头雾水摸不着北,还是先离开再说吧,刚想推门出去,蔺府的下人来了,带着一些女子的换洗衣物说:“客人吩咐这些给姑娘的,姑娘好生歇息便可,有事就吩咐我们,”“替我多谢员外,多谢公子。”既然没能跑掉,看来只能听候发落,毕竟是自己伤了人,总是难辞其咎的,只能见招拆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