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乱

    柳齐欢见堂上二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心里的猜测更有了几分底。

    她特意没有将火烧义庄、毁尸灭迹的罪刑写入诉状,并与二人在言语上周旋,就是为了试探。

    卜世仁和师爷对视一眼,后者的眼珠子飞速转了两圈,编造道:“我们大人方才正接到了巡街捕快的禀报,说城郊的义庄无故失了火。虽然抢救及时,却也烧得七七八八。那仵作的尸首就抬去了那里停放,偏巧不巧,一并都给烧光了!”

    柳齐欢听了这话,只想冷笑。

    明明是纵火,哪里有人来救火?若不是她挣命地撞破了后窗,拖着仵作的尸体逃出来,他们可真就葬身火海了!

    她心中情绪起伏,面上却不显,而是道:“也不一定都烧没了,不如请大人派些手下去寻找一番,说不定还留有什么蛛丝马迹!”

    “你在教我做事?”

    “草民不敢,只是义庄着火一事,除了仵作,还涉及到许多人家的家属停尸在内,失火的原因还需要大人明察。”

    卜世仁不想额外横生枝节,柳齐欢却想要多拖延一会儿时间,为她的下一步计划争取余地。

    二人正对峙着,忽听后堂一阵稀里哗啦的巨响,好似许多重物跌落摔碎的声音。

    包括柳齐欢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接着,卜世仁像是突然被火烧着了屁股似的,“嗷”地一叫从太师椅上蹦起来。

    “我的珍宝架啊!”

    知府顾不上审案了,急三火四地往后堂冲,结果迎头被人给撞倒,连带着用来遮挡后堂入口的雕花锦绣玉屏风压下来,摔了个粉碎。

    这还没完,后方制造声音的源头,也就是把知府撞倒在地的“罪魁祸首们”,也你追我赶地同时冲出来。

    师爷慌忙张开双臂意图阻止这群人冲进正堂,可他是个瘦巴巴地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最先跑出来的那个男子,一见有人挡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脚踹翻了他。

    师爷捂住□□弯下腰,痛得声音都打颤:“哎哟,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抓住啊!”

    四周呆愣住的衙役们一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团团围上去。

    柳齐欢一察觉不对情况不对,就及时避开了混乱圈,扶着受伤的臀部,躲到了一旁的护栏后面。

    她冷眼旁观乱作一团的众人,看清中间那个拼力反抗的家伙。

    常懿。

    他现在完全没有了先前所见的矜贵气质,倒像是个野小子。

    脖子扣着木枷,两只手脱离了枷锁前头的两个圆洞,手里举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匕首,疯了一样横冲直撞,没有章法地胡乱瞎砍。

    原来,卜知府和师爷到前堂面见柳齐欢后,剩下的两个人就准备把傅常懿拖去后院,勒死了事。

    谁曾想,捆住他手腕的绳套因那一挣,松解了。

    傅常懿双手一解脱,马上瞅准机会,以肩膀上坚硬的木枷为武器,用力顶撞上离自己最近的捕快,顺势一并抢走了其腰间的短刀。

    捕快额角破了个大口子,来不及顾伤,捂着脑袋同衙役一齐上去,抢夺他手中的武器。

    你来我往之间,几人不小心就撞翻了卜世仁置办在后堂的珍宝架。

    卜世仁收受贿赂积攒出来许多昂贵玉器古玩,又特地摆放在外用以炫耀,一转眼全砸了个粉碎。

    衙役吓得慌了神,忙要去补救,傅常懿眼疾手快地挥刀划伤了对方。

    接着,他就听见了柳齐欢与卜世仁的对话,转头向前堂跑来。

    此时此刻,整个府衙正堂闹腾得人仰马翻。

    知府像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师爷龟缩在角落,傅常懿挂着沉重的枷锁,费力地挥动手中的短刀,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瞎了眼的,我没杀人!都滚开!”

    “不准放他走!”卜世仁狗急跳墙,指挥着其他人,“谁杀了他,老子就让谁升官发财!”

    几个没受伤的衙役野心勃勃地又要冲上去,突然,柳齐欢闪身出来。

    她手里不知何时拿到了一柄捕快的佩刀,双手握紧,果断利落地直直劈向傅常懿。

    他怔住,手举短刀抵挡的同时,下意识害怕地闭紧眼睛,浑身绷紧。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也没有人受伤。

    用以嵌合枷锁的木楔子,被削铁如泥的刀刃沿中缝砍断,失去了固定的枷锁裂开两半,“咣当”掉落在地。

    柳齐欢的手心被震得生疼,虎口也跟着裂了。

    傅常懿没感觉到预想的疼痛,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获得了自由。

    他毫不犹豫地扑向卜世仁。

    什么皇家体面,什么天子威仪,他全然不顾了,按住对方就揍。

    傅常懿满腔怒火都集结在拳头上,照着那张丑恶的嘴脸抡下去。

    他这一拳,不仅是对卜世仁刚才种种冒犯行为的反击,更是对内心深处持久压抑的怨恨的宣泄。

    他怨恨父皇为了江山皇权害死母后,怨恨父皇为了庶弟差点杀死自己,更怨恨对方用帝位圈禁了他,再也离不开这空寂到可怕的紫禁城。

    卜世仁让他想起了父皇的贪婪,却又想到了自己的无耻。

    他想要放纵自己当一个昏君,毁掉父皇贪图的江山社稷,却又亲眼看到自己的昏庸无为下,盘踞着多少像卜世仁这样的蠹虫。

    由于情绪地剧烈波动,傅常懿的头痛发作了。

    他痛得手臂微颤,但拳头攥得咯咯响,一副誓要把卜世仁的脸砸穿的气势。

    “反了反了!敢殴打朝廷命官!抓起来!快抓起来!”

    师爷缓过劲儿来,跳着脚直叫。

    衙役捕快们上前撕扯开扭打二人,傅常懿难敌众手,最终被制服住。

    闹剧暂停,柳齐欢眉头微皱。

    本想利用常懿这人多制造出点混乱,再拖延些时间,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废物,几下就被控制住。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再挑事时,衙门外终于响起了登闻鼓的洪鸣声。

    “贱材!怎么又有人击鼓!让他滚!”

    卜世仁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连滚带爬地爬上太师椅,疼得龇牙咧嘴。

    柳齐欢听到鼓声的瞬间,眉头便松开了,她望向府衙的大门。

    “卜大人,你恐怕要重新审案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群百姓推搡着守门的府卫,如奔流般涌进来。

    齐鸿走在前头道:“我跟你们说,今天知府大人终于开堂审案,审的还是帝京最神秘的流民命案!可得悄悄热闹!”

    来者人数不少,更有两个人合力抬着一具尸体进来。

    师爷唬了一跳,径直上去抽了齐鸿一耳光:“猴崽子!你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齐鸿没防备,捂着脸躲到杨母的后面。

    杨大娘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护住齐鸿,哭诉道:“大人,我们是来告状的!我的儿子死得好惨,还请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告什么状!没看见我们正忙着!快滚,快……”

    嚣张的师爷还没等说完话,人群里冲出来一个五大三粗地壮汉,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直接把他打了个趔趄。

    “你个入了土的老材!叫卜世仁出来!义庄被人给烧了,俺们兄弟的尸体都化了灰,他还判的什么案!赶紧给老子赔钱!”

    “对!赔钱!赔钱!”

    齐鸿一边随着牛大叔喊,一边看向公堂前站着的柳齐欢,对方正望着他,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

    他心情很激动,自己这次没有拖后腿,终于帮上了对方的忙。

    ——柳齐欢进府衙之前的那个手势,就是提醒齐鸿开始计划的下一步。

    她昨夜将仵作的尸体从义庄的火海里拖出来后,就交给了杨大娘和牛大叔看守。并告诉他们,若是自己在府衙申冤遇到了问题,就会让齐鸿先回来,到时候他们一起带上仵作的尸体到府衙,击鼓鸣冤。

    她是贱民,没有背景,没有势力,也没有太多能倚靠的力量,想要诉状沉冤,想要查清兄长的案子,就不得不用尽旁门左道的办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

    所以,她绝对不能放过仵作这条线索。

    就算对方已经死了,她也要死死地抓住这条如蜘蛛丝般脆弱的线索,抽丝剥茧,追查出真凶!

    柳齐欢原本还担心,齐鸿能不能记清楚自己的嘱托,能不能将此事办妥。

    却没想到他比自己想的,办得还要周全、稳妥。

    挤在衙门口等着看热闹的百姓,有二三十号人,个个群情激奋。

    瞅着这情景,和那具不知从哪儿来的尸体,卜世仁与师爷面面相觑。

    事情棘手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怎么要杀的常懿没死,义庄失火的事还被捅了个人尽皆知!

    柳齐欢与傅常懿平行站立堂前,都被衙役押着。

    她扫一眼旁边的人,对方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呼吸就变得急促而深长,低垂着脑袋,貌似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她挺了挺脊梁,直视着堂上的知府,冷静清晰地开口。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秉公执法,公开审案,查清真凶,还我等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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