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经推开门,看见薛秾桃正伏在案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旁边搁着服完的药碗。她不由放缓了脚步,连呼吸都轻了,慢慢走到她身旁,准备去拾碗。
瓷碗一斜手,里头放着的小勺也跟着滑,发出“哐当”的碰响。
沈从经顿了顿身,就见眼前人迷蒙地眨了眼,立起身来去揉眼睛。她还迷糊的时候反应很依赖,大概看清来人是谁,就张开手臂,抱住了女人的腰身,脸也跟着埋进去。
“啊…”薛秾桃在她怀里蹭来蹭去,接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从经,你来了。”
沈从经有些歉意:“没想把你吵醒的。”
“这有什么。”她抬起脸,露出笑容,“本来就是在等你的。”
薛秾桃近日在忙县治的事,对于前线行军的计划讨论闲暇时会旁听,但更多时候是分身乏力,常是沈从经转述。
她们没有变姿势,就着这个动作,静静拥抱了一会。沈从经很喜欢这种细微的时刻,让她有种放空一切的感觉,不需要再去疲于奔命。
片刻后,薛秾桃去寻她的手,两只手便重叠在一起。她一面轻轻牵着人,往榻边引去,一面问道:“结果如何呢?”
沈从经摇头苦笑:“还在吵呢。”
一行人为接下来要攻哪儿起了分歧,吵了半天。广郡只余三县还未攻破,恰好这三座城在一条道上,左临沋河右靠小山,按顺序分别是罗、圻、以及张桂之军退守的广郡城佃县。张氏原先占领过罗县,而后被赶来的禁军围困佃县多日,罗县已经易手,县官都是赶鸭子临时提上来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况且这县刚被里里外外屠了个干净,先前不从他的官吏被杀了,之后从了他的也被问罪,现在秩序正弱,还没建起来,大多人都认为应当很容易攻破,不能错过这个时机。
但也有部分人持相反意见。罗县作为广郡城的第一道防线,城墙因为历史原因修筑得较高,禁军对这个刚收复的地方又看得紧,特地调了人马守卫,不只是好打发的乡兵厢军,城内可堪称严防死守,能得到的情报也很少,夜间屋门紧闭、不闻人声,城墙守兵井然有序。如果久攻不破,禁军得到消息就能回过头来打,以她们如今的实力,对上训练有素的禁军胜算难有。
“……不仅如此,罗县亦坚壁清野、扫清外围。方圆十里的村民都被迁移进城,民居也被摧毁,各种可以利用遮挡的树木杂草都被破坏。”沈从经说,“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罗县很快就能侦察,我们也就失去了突袭的优势。”
“这么说来,从经,”薛秾桃道,“其实你也不大赞成直接攻罗县?”
沈从经“嗯”了一声,算作默认。如果不能突袭,就意味着她们无法抢占先机,更代表无法速攻。更所谓知己彼,才能战百胜,但她们甚至不清楚罗县内部确切的动向。相较之下,与其相邻的圻县,因为未曾遭到易手,又夹在两县之间,纪律防备要松懈许多。可若是要绕罗城而行,那势必要跋山涉水,而且她们没有骑兵力量,行军的步兵极易遭到袭扰而乱了阵脚。如果对圻县的突袭不成,很可能受到圻、罗两地的两面夹击。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地先攻罗县,如此才没有后顾之忧。
说话间,她的眉头颦颦蹙起。
“虽说临了沋水,但现今正值枯水季,沋河也不算宽深,简单搭个浮桥并不难。河对岸有片小林子,恰好可以藏身。如若能夜袭成功,趁圻县不备可以迅速击溃。”沈从经说,“……就是太冒险了。孤军深入,林子固能藏人,但终归动静不能全隐,并不适合大部队操作,一旦被察觉,形势会彻底颠倒。”
“嗯……”身边人垂思了一会,复抬起头来,“这么说,最大的变数就是人太多了。那要不要缩减突袭的队伍呢?”
沈从经笑了一下:“可是,这样力量就更悬殊了。”
薛秾桃说:“可以先让几个密探进城,直接控制住县内的主要官员,下面的人就是乌合之众,没有人领头,很容易被击溃。”
“如若暗的不行,何不直接来明的呢?”薛秾桃握住她的手,“有时候,堂堂皇皇容易惹人疑,明目张胆反而能唬住人、事情也顺当了。”
沈从经不由得看向她,以一种探究的目光。
她的声音如细流一般娓娓道来:“……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要不要直接逼降?我听说圻县位于佃、罗二城中间,自以为万无一失、受到庇护,实则守备散漫,夜间守卫人数不多,进城应当不难。再过不久就是天祺节,官员依律都要休假,届时恐怕守卫更为松散。”
“圻县虽说纪律不严,近来却也依令封城。最难的就是进城这一步。”沈从经思考片刻,微微抬眉,“……看来,你是已经找好了牵线搭桥的内应?”
薛秾桃颔首微笑:“你还记得宋令璋手下一个叫田大的巡检么?他有个姐姐就在圻县作吏员,叫田显,此人可以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