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吃饭】
不行，删掉，太刻意了。
【我今晚要上晚自习】
也不行，那天他问耽不耽误学习，我说了不耽误。
【我今晚有点不舒服】
这个更不行，万一他来学校找我就更完蛋了。
迟开霁低着头在桌兜里编辑了二十分钟，也没有把这条消息发出去。
从前天答应去吃饭开始，迟开霁就一直莫名紧张。不就是和自己亲姐的暧昧对象吃个饭么，况且自己亲姐也在，有什么好紧张的，迟开霁不停开导自己。
上午第一节课刚开始，早读过后正是大家昏昏欲睡的时间，迟开霁有心事，昨晚一晚上没睡好，现在也丝毫没有瞌睡的感觉。
“嗯？你怎么醒着呢。”杨钧困得头都快掉下来了，半梦半醒之间看见平常第一节课根本没抬过头的迟开霁在听课，震惊中又带着不解：“我已经睡着了吗？”
“啧，起来。”
“你在干什么呢？”杨钧看见迟开霁大早上不睡觉玩手机，还以为自己在梦里，伸过头就看他手机。
“滚，睡你的觉去。”迟开霁摁灭手机。
讲台上语文老师又开始讲她儿子有多么优秀，自己当年留学的时候成绩多好，迟开霁一点听八卦的心思都没有，等杨钧彻底睡死过去又打开手机，盯着那个从没联系过的电话号码发呆，脑子里不断闪过前天的经历。
迟开霁在窦澄家里住了三天，虽然窦澄爸妈一直不在家，住在他家也算自在，但迟开霁觉得这不像离家出走，像是和爸妈赌气去朋友家住。
迟父迟母估计这次也是真生气了，三天来一条信息都没发过，只有迟初桐在收到他的转账之后发了句“收到”，之后也再无音信，迟家人默认迟开霁这次又在耍脾气，过不了几天他就会自己乖乖回来。
迟开霁问窦澄借了钱，在学校附近看房子，因为是未成年，基本上没有正规中介会搭理他，好不容易遇见个房东直租，房子又脏又破又小，迟开霁找了一天，生了一肚子的气。
晚上回到窦澄家，继续在网上找兼职，除了一些干力气活的黑工，也没人愿意要一个只能兼职、没有成年、还在上学的高中生。
“迟子，你要用辩证的眼光去看待这件事。”窦澄听迟开霁讲他今天的不顺，若有所思道。
迟开霁问：“比如？”
“比如，虽然你什么事都没干成，但好歹你没被骗啊，现在社会上的骗子可多了，何况你还长这么帅，万一有人对你有歪心思......”窦澄没接着往下说，但两人一对视，迟开霁就明白他什么意思。
“叮”，一条招聘软件的消息通知。
迟开霁看着最后一个兼职也被拒绝，把手机扔到了床上，“艹，烦死了。”
“诶！我有个主意！”迟开霁平时最怕窦澄灵光一闪，但现在实在是没招了，他问窦澄：“什么主意？”
“未成年不能租房，你找个成年人帮你不就好了？”
成年人，会帮自己，还要能信得过，迟开霁在脑子里过了起码两遍他认识的成年人，好像没有一个人符合这个标准。
“算了吧，都不太熟，万一再有点什么纠纷，太麻烦人家了。”自从离家之后，迟开霁在想自己独立上吃了太多瘪，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迟开霁手机电话响了。
窦澄听这个手机铃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土的。
迟开霁看打电话的是迟初桐，不是很想接，但又怕迟初桐直接杀过来发疯，只能不情不愿地接起来，“喂，有事吗？”
*
迟家。
迟父迟母难得都在家，迟初桐只好推了和小姐妹们的聚会，在家里陪父母吃饭。
餐桌上氛围和睦，三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迟开霁。
迟初桐今年研二，读的新闻学，业余时间爱去漫展玩cosplay。文科的研究生不像理工科那样需要天天在学校做实验，迟初桐又遇到了一个明星导师，导师忙着上节目做嘉宾，对迟初桐基本上是半放养状态，所以她有很多时间忙自己的爱好。她嫌寝室有门禁，于是仗着学校里事不多就搬出来在家里住。
但迟初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搬回来之前跟爸妈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不懈怠学业，在家也跟在学校一样，肯定天天看文献，但事实却是自从搬回家，基本上没见过人影。不是在漫展上，就是和小姐妹在同好会。
“桐桐，听说小彻这两天回国了？”
迟初桐正在想周六开完组会来不来得及去漫展，被迟母一句拉回神。
“可能回来了吧。”迟初桐知道自己妈想干嘛，但她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这个餐桌上只要提男人，就没有不吵架的时候，无论是迟父、迟开霁还是迟初桐那薛定谔的男朋友。
“什么叫可能回来了吧，人家要是回来了，你有空约着人家出去转转啊。”
“哦，那应该还没回来。”迟初桐满心都是自己的漫展，不想让任何人打乱她的计划。
迟母看迟初桐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生气，“我都看到小贺发朋友圈说‘恭迎明少回国’了！”
又是贺衍。
“啊，他回来了。”迟初桐装作刚知道的样子。
坐在一旁的迟父也说话了：“小彻是个好孩子，虽然这几年在国外接触不多，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小彻聪明、有能力、有手段还靠得住，桐桐你不要这么排斥人家。”
我不排斥啊，但人家排斥我。迟初桐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对啊桐桐，你天天不忙正事我就不说你了，小孩爱玩也能理解，但我们现在让你多谈谈恋爱，是怕你以后被人骗！”迟母苦口婆心，她对迟初桐各方面都很放心，唯独谈恋爱真怕她被骗。
“啊？谁骗我？”迟初桐从碗里抬起头。
迟母激动起来，她尊重女儿的爱好，但有些话一直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不是谁骗你，是想让你谈几个质量高的，才不至于以后跟小流氓跑了！你看你天天发朋友圈的那些都是什么朋友，红头发黄头发绿头发的穿裙子的露上身的男生，看得我血压直升！”
迟父表情严肃，看得出他们俩是真担心迟初桐走歪路。
“......”迟初桐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
“爸，妈，你们说的太有道理了，这样的好男人以后必须进咱家门儿，我现在就约下他。”迟初桐放下筷子，朝迟父迟母比了两个大拇指。
正好，再拿他当一段时间挡箭牌吧。
迟初桐编辑好消息，发送。
*
明彻收到迟初桐消息的时候刚和合作商开完会。一个势在必得的项目，甚至不需要明彻参加的会议，合作商大概是收到了明父那边的指示，一直在给明彻找茬。好在明彻在接到对方邀请时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早就有所准备，但不管对方是故意的还是不得不，这个仇算是记下了。
【好，我后天有空，地点你定。】
【OK】
迟初桐自从上了大学，就没有单独和同龄男生一起吃过饭，虽然和明彻是“合作”关系，但迟初桐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她犹豫再三，又给明彻发了条消息。
【要不，叫上贺衍一起？】
【好】
迟初桐立刻给贺衍发消息，一向闲得发慌还喜欢看热闹的贺衍拒绝了她的邀请。
“桐桐姐，后天晚上我得直播，我跟粉丝约好了，预热都打出去了，抱一丝啊。”
迟初桐听到贺衍给她发的语音，欲哭无泪。
她和明彻说贺衍来不了，明彻隔了好一会儿才回。
【时涟有空，要不要叫上他？】
迟初桐对时涟的印象停留在那晚的尴尬和那张帅到天上去的脸以及动漫身材，作为一个颜控，迟初桐很难拒绝这样的男人，心里还盘算着等哪一天熟了一定要骗他一起玩cosplay。
但两个男人......三人的性向还可能一样......好像更尴尬。
明彻可能也想到了尴尬这一点，于是又补充道：
【好长时间没见小迟了，把他也叫上吧】
【他？可能有点难度】
【嗯？】
迟初桐思考要不要跟明彻讲，毕竟是自己家家事，说出去还是有点不光彩。
迟初桐还在犹豫，又一声提示音打断了她。
【跟家里吵架了？】
【聪明】
【就他那个臭脾气，你根本不知道他多烦人】
【怎么？】
回国的这几天，明彻没有一天是放松的，新项目的扩展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尤其他的笑面虎父亲还掺杂其中。
应付合作商的时候不得不喝些酒，明彻有些头晕，但意识还算清醒。明彻是个不爱过多过问别人家事的人，也没有把和“绯闻女友”吃饭的事放在心上，但这个臭脾气小孩，确实引了他的兴趣。
【唉一两句说不清楚，我打电话问问他吧】
今天周六，迟初桐知道迟开霁今天不上学，就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喂，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我关心一下你不行吗？”
“你要是真关心我就把我转给你的钱转回来点。”
“那不行，说好了再不花家里一分钱的。”
“......我挂了。”
“哎，小可怜，我请你个吃饭吧。”
“我才走三天你就想毒死我了？！”
“呵呵”，迟初桐忍住骂他的冲动，“你未来姐夫回来了，好长时间没见，我们一起吃个饭。”
姐夫......明彻......回来了？
迟开霁对“姐夫”这个人印象不深，因为从小到大，他没见过明彻和迟初桐有过任何暧昧，所有的天作之合不过是旁人综合了两人的性格、脾气、成绩、外貌等等条件匹配的，但“明彻”这个人，在迟开霁心里一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也许是因为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也许是因为长得不好惹，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就不爱搭理“团宠”的自己......
明彻出国的时候迟开霁还在上小学，对这个哥哥的印象停留在他给自己检查作业，然后对自己说：啧，你是猪么？迟开霁装作懊悔但其实一点也不难过，因为他是故意写错，就是为了引起明彻对自己的注意，谁让他总不理自己。
“喂？”半天没听到回音，迟初桐催促道。
“哦，那也不去。”
迟初桐好脾气被消磨完了，狠狠说了句：“你爱去不去！”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没把人叫来，迟初桐打开通讯录开始翻，从头翻到尾也没有一个人比迟开霁更适合。她越想越气，把迟开霁的联系方式发给了明彻。
【你跟他说，我叫不来】
车刚上高架，明彻靠在后排，高架上橙色的路灯打到他的侧脸，给他平添了几分柔和。
他看着这句话和发来的号码，轻轻蹙眉。看迟初桐气急败坏的消息，他能想象出来从小就是小霸王的迟开霁长大了有多呛人。
迟开霁被迟初桐一通电话打断了租房的思路，他把手机扔到床上，脑子里不断回想起以前的明彻。
正回忆着，手机又响了起来。
迟开霁以为又是迟初桐打来的，从床上摸起手机，看也没看就来了一句：“我说了我不去！”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
迟开霁这才察觉到哪不对劲，看了眼来电显示。
不认识。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迟开霁。”
即使将近7年没有见过面，但迟开霁还是一下子认出了这个声音是谁。
上一秒还在回忆声音的主人，下一秒电话就打了过来，明明什么都没做，迟开霁却有一种被抓包的错觉，他像只炸毛的猫一样，浑身汗毛被这两个字炸了起来。
明彻大他7岁，小时候一直喊哥哥，但迟开霁现在不知道喊他什么，毕竟7年没见，继续喊哥哥显得太亲近，直接喊名字不太礼貌，喊姐夫......好像他们俩中间隔了个人，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和他......迟开霁不喜欢这种感觉。
“啊......”迟开霁有点紧张，毫无征兆的这么晚打过来，总不能是因为想自己。
“几年不见，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大。”明彻揉了揉疲惫的眼角，他对迟开霁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招人烦的小孩上，而他一向不擅长和小孩沟通。
“你管我呢！”迟开霁突然有些烦，明明这么长时间没见，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脾气大，他刚刚对明彻的好感立马全都喂了狗。
听出来了他的一秒变脸，明彻觉得这小孩还是跟以前一样幼稚，带着点不可理喻。
“你能不能乖一点。”
迟开霁小时候每次故意给明彻捣乱，被他知道后都会说这句话。迟开霁对明彻的冷脸早就成习惯，他发现只有明彻说让他乖一点时会带着些别的情感，所以这句话不仅起不到任何教育作用，反而让迟开霁受到鼓舞——只有调皮才会被他注意。
总而言之，就是，他又把他当小孩哄了。
“......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吃饭，你姐叫不来你，让我叫。”
“你叫我我就要去吗？”迟开霁不是小时候那个明彻一发布指令，他就屁颠颠去做的小孩了。
“你在对我发脾气吗？”
“......”
“气我什么，气我出国后就没理过你？”
“我没有。”被他这么一说，迟开霁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那气我什么？”明彻靠在椅背上，难得的放松时刻，和只有面对这个被宠坏的小孩才有的耐心。
“我没气你。”
“那就是不想见我？”
“也没有。”
“后天晚上，不耽误你上课吧。”
“......不耽误。”
明彻轻笑，小孩就是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