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县,清溪镇。
清晨的青石板路上泛着阵阵湿气,林无忧背着竹篓,穿过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朝着药房走去。
林无忧每隔几天就会去附近山里采药。前日刚下过雨,今天正是采药的好时候。
她边走边在脑海中盘点今早采得的药草类型,嘴里嘟囔着:“决明子、蒲公英、车前草……”
今日街上的人似乎越发的多,林无忧准备抄小道回去,
她从一条小巷饶进另外一条小巷,绕了三四次,终于看到了药房门前的大路。
后山悬崖上有株人参快要成熟,回去要先跟林老头商量一下怎么采得那人参。
她等不及要跟林老头分享这个好消息,加快脚步跑向药房。
就在她刚跑出巷口时,有一人也向着这边飞快跑来,正正将她撞翻在地。那人重重落在她身上,压得她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咳咳!”林无忧回过神来,才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个身着破旧黑衣的年轻人,缭乱的发丝遮住了这人的脸,分不清是男是女。
“喂!快起来!”林无忧大声喊着。
那人毫无反应,大抵是晕厥过去了,嘴里只发出微弱的声音,似乎是在说着“救我”二字。
“别吓我呀!明明被撞的是我,你怎么先晕过去了!”林无忧被吓得不轻,赶紧连背带拖把人拖进无忧药房。
甫一进药房,林无忧急忙喊道:“林老头!林老头快出来帮帮我,有人晕倒了。”
话音落地,药房中寂静一片,无人回应。
林无忧只好到林无病房间中去找他,然而只在他房间里寻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有事外出数日,乖徒勿念。”
呵!林老头又逍遥去了,这下烂摊子都是自己的了。林无忧极尽忍耐,这才没把纸条捻成粉末。
这下只能自己来收拾这个摊子了。
她回到药房,将捡到的人转移到床上。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这人原来浑身都是鞭打的伤口,嘴角还渗着血,还好脉象平稳,内里无伤。
处理好伤口后,她端来一盆温水,慢慢地给这人擦拭被弄脏的手脚和面庞。她拨开如墨的发丝,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长相。
棱角分明的脸上偏偏生了一对桃花眼,薄唇紧紧抿着,嘴角的血色映衬得皮肤更加雪白。这是一个极美的男子,已经美到了雌雄莫辨的程度。
“这世界上果真有如此貌美的人,”林无忧喃喃道。此时的她并不清楚美丽的背后隐藏着怎么样的剧毒。
一大早就起来采药,再加上救人忙活了好一阵子,安置好这人以后,林无忧倚在床前睡了过去。
夕阳已落,转眼到了晚上。
月光透过窗棂溜进屋内,月光下,床上之人的手脚微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慕容启环顾四周,轻轻活动了一下身子,慢慢地下床。这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本来是打算等面前这女子离开后就起身,谁知她竟然睡着了,只好等她沉沉睡去之后再行动身。
这是一间药房,靠墙的几排架子上摆满了书籍,另有专门的一个药柜,除此之外满地都是晾晒的药草。房间凌乱不堪,不似是会放贵重药方的地方。
他轻启内力,几乎无声地踱步到后院。后院并不大,月光透过枇杷树的叶子洒落到一张方正的石桌上,石桌之上是尚未盛着药草粉末的石钵。
继续向前有,是两间并排的瓦房。他挨着搜了个遍,并未找到任何关于千金药方的地方。
他此次南下,就是为了隐世神医“一叶轻尘”的千金药方而来。传闻中这药方可解百毒,宫中那位身中奇毒,半年内不解此毒必然身亡,用尽了所有方法均毫无效果,这千金药方已是最后的希望。
事成之前,那位还不能死。所以他必须要在这半年里寻到千金要方。
经过多方探子近一个月的打听,好不容易才得知神医“一叶轻尘”化名林无病蛰居于清溪镇。收到消息后他立即出发,一路马不停蹄,没想到还是让他跑了,为今之计只有从他这徒弟入手。
慕容启原封不动地躺回床上,将一切恢复原状,闭上眼睛恢复了昏迷的样子。
翌日,鸟叫声混杂着蝉鸣声将林无忧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自己正躺在药房的床上,而原本应该躺在这里的那人早已不知所踪。
林无忧走进后院,发现原本堆在木盆里的衣服已被整整齐齐地晾在卧房门口的绳子上,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没有一片落叶。林无忧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呆了十年的药房。
这时,有一道声音从枇杷树后面传出来。“你醒啦!”这声音还带着几分病气沾染的沙哑,但却如流水般温柔清缓。
林无忧往树边望去,只见一身材高挑瘦削的男子从树后面走出来,头发高高束起,边走边用衣摆擦去手上的水渍,看样子是刚刚洗完衣服。
“多谢姑娘昨日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有任何要求我定全力达成。”那人走到林无忧面前作揖道。
“不是什么大事,医者仁心罢了,”林无忧打着哈哈向他摆手,“不过现下确有一事需要你。”
“你这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昨日为你治伤花费了不少名贵药材,对我这小药房来属实算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林无忧边说边满面笑容地看着对方,那人似乎领会了林无忧的言下之意,从自己衣襟里拿出一袋银钱,自己留下了几两银子,其余全部递给了林无忧。
林无忧见这人属实大方,立马接过钱袋。
钱袋里足足有十几两银子!
“够!够!当然够!我是这个药房的大夫,名叫林无忧,以后有什么病都可以来找我。”林无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是她跟师父行医几个月的收成。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将钱袋揣进自己怀里,然后将自己的嘴咧得更加开了一些。
“这位小哥,不知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怎会受这么重的伤?”林无忧满怀关心地询问。
“这事说来话长。我名叫阿清,今年十七岁。父亲原来是临县的一名小官,在我七岁那年被他人连累下狱抄家,家里人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说着说着,阿清的眼睛开始泛红了。
“我则是被卖入清乐坊里作了一名仆役。每日轻则被打骂罚跪,重则被禁食鞭打。”一滴清泪凝在他的眼角,林无忧慢慢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
“十年间想尽办法逃脱那个地方,可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每次被抓回去都少不了一顿鞭打。”说到这里,阿清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终于在昨晚,我成功逃了出来。”
“我翻山越岭,好不容易从临县逃到这里。在我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还好我遇见了你。”
阿清抬起通红的眼眸,认真地盯着林无忧。
林无忧不习惯这种过于信任自己的眼神,她避开对方的视线,有些不自在,故意大声地道:“你以后大可放心了,别的不说,我腿脚功夫还是可以的,以后谁敢欺负你来找我就好。”
“那你以后作何打算?”林无忧转回视线问道。
“我已无家可归,除了服侍别人什么都做不来,大抵会远离这里,北行找一个镇子继续做个杂役吧。”
“这怎么行?”林无忧看着他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和瘦弱的身体陷入了沉思,“这身形相貌做仆役大概这辈子只有被欺负的份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既然收了别人的银子,基本的态度还是要有的。林无忧叹了口气,然后对他道:“如果你不嫌弃,可以暂且在我这里安置。我这里正好缺个打下手的,每月俸禄不多,但足够你吃饱穿暖了。
“过几日我就要北上寻找我师父,届时我们一同上路,也可互相有个照应。”
阿清如同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红透的眼睛里泛起了期待,他用卑微却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林无忧,声音却更加低了,“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像是一头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关怀的小兽,让林无忧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她衣衫褴褛地跪在冰天雪地里,也是用同样的眼神、同样的语气问着林无病同样的问题。
“当然可以啦!”林无忧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阿清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阿清似乎是没料到林无忧会摸自己的头,在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身体微微一颤,然后低下头似乎是极为享受这种安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树下的人各自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只有树上的鸟儿仍旧在不停地呼朋引伴,生怕错过了最佳的安家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