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行了行了,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上课铃都响了,还要不要上课了?”

    等池舒说完,赵晨阳站起身来,皱着眉制止众人再议论下去。他身高腿长,快一米九的个子本来就很有压迫性,这样绷起脸训人,比郭主任更有威慑力。

    几个还想再跟池舒辩辩的男生被他一扫,才不敢出声了。

    于半夏就坐他们后边,对着这几个墙头草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人云亦云,欺软怕硬。”

    她算是见识了,嚼舌根这事不分男女老少,只分人品高低。

    以后可得离这几个家伙远点儿。

    赵晨阳刚坐下,无奈地转头看她一眼。

    于半夏更狂,送他一个更大的白眼。刚刚这些人泼脏水你不开口,池舒说了几句就制止,不信任自己的朋友,还不帮忙澄清,平时的大度仗义都是装的吧,真是看错人了,哼!

    于半夏暗自腹诽。

    赵晨阳郁闷地坐回座位。

    哪是他无动于衷呀?刚刚那几人一瞎猜他就要批评来着,谁能想到池舒开口那么快,一连说了一大串,他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这下好了,自己在别人眼里都变成无良班长了……

    这头刚刚停息,那边校长办公室又气氛焦灼起来。

    叶幸、胡竟、孙红,郭主任,邓校长,还有好几名校领导以及转手答案的关键证人,这一刻在这里齐聚了。

    场面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

    如果不是这间办公室够大,恐怕根本塞不下这么些人。

    校长坐在沙发上皱起眉,郭主任也一派严肃,胡竟对泄题作弊供认不讳,也交代了全部过程,可麻烦也随着而来。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叶幸。

    据几人所言,胡竟从校外买来一套联考答案,被李凯峰发现,只能分享给他。没想到李凯峰把答案五百一份卖给另外两个人,而那两个人又把答案卖给了其他人,不过保险起见他们只卖了单科答案。

    本来一切都掩饰的很好。

    问题就出在二次售卖的人身上。

    那两人之一五百块买来,一千块卖出。

    六班那个举报的男生说是良心发现,其实不过是因为分数出来后,发现自己比卖家低了五十来分。平常大小考,二人从没差过二十分以上,这次只可能是他手里还有其他学科的答案。

    可当时对方死咬只有一科答案,他气不过自己花了一千块钱却被人骗,又恨对方实实在在压他一头,一气之下才找了郭主任自首。

    胡竟的坦白,论证了这个过程。

    只是在被李凯峰发现的节点上,要再加上一个人名。

    房间大,楼层也高,直射的阳光由宽阔的落地窗外照进来,不很闷热,却实在晃眼。郭主任在屋内站立着,走到叶幸面前:“胡竟说你发现了他手里有联考答案,所以威胁他给你一份纸质版,有这回事吗?”

    叶幸跟他对视,幽暗的眼睛像一口深井。

    “没有。”斩钉截铁。

    “好。”

    郭主任点了点头,示意苏红上前。他指向孙红手里的答案,再问:“这是从你书箱里找到的东西,是本次联考的答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位置?你有什么解释?”

    这一刻,叶幸感觉到有许多目光贪婪地黏在了他的身上。震惊、鄙薄、窃喜,像一头头眼珠子闪着绿光的饿狼,滴着湿哒哒的口水恨不得将他啃食殆尽。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原来你跟我们也没什么不同!

    他们幸灾乐祸,他们喜不自胜。

    在林海一中的日日夜夜,甚至在一中初中部的一百多万分钟,只要有叶幸在,他就是众人无法逾越的高山,是所有老师领导最看重的人才,是他们这些数不清的分子之上永远的分母。

    人会过分美化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像他们在咬牙切齿的同时也以为学神会永远站在山顶。

    可当学神也作弊了呢?

    皎皎明月原来是纸糊灯笼下渗透的一抹球影,万丈高楼不过是爬满了蛀虫的断壁颓垣。往日鞭长莫及的人变得和他们一样,甚至更烂,这件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这一刻,他们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因为面前有一个比他们更低劣的人,能够让他们用眼神去羞辱,用思想去践踏。

    人的劣性根就是这样。

    似乎只要最激烈地贬低他人,自己的过错就能减弱,甚至被消除。

    但他们错了。

    叶幸不是作弊者,更不会任由他人污蔑自己作弊。

    扫一眼孙红手里的东西,叶幸面上没起半分波澜,自始至终神色冷漠,仿佛置身事外。他只道:“这份答案我没见过,更不可能碰过,上面没有我的指纹,郭主任,你可以送去检验。”

    校长点头,郭主任便找了个老师送去生物实验室。

    这时,胡竟突然抢着开口:“他拿答案的时候,让我把东西夹在书里,后面翻看说不定也带了手套,没有指纹根本不能排除嫌疑。”

    “闭嘴!让你说话了吗?”郭主任一斥,胡竟憋得脸色涨红。

    郭主任实在愤怒!

    他认识叶幸五六年了,看着他一步步成长到现在的样子,又看着他把所有的时间经历都花在生存和学习上,小事见人品,而他对他的信任由成百上千块基石筑成,牢不可破,坚不可摧。胡竟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再者说,这人高一就和叶幸发生过冲突,运动会又再次碰撞,联考作弊都敢干,污蔑这种事岂不是手到擒来。郭主任只觉必须查个清楚,然后再好好肃清一下校风。

    屋子里,不少人正等着看热闹。

    叶幸漠然站在那里,冷眼打量着胡竟,眉毛上扬,眼皮收紧,手指不自然蜷缩,再加上刚刚讲话语速忽快忽慢,极力想让人信服的神态。

    明显就是心虚。

    他猛地靠上前,高大的身影几乎笼住对面的人,又黑又深的眼睛泛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意,阴湿砭骨,望而生畏。

    胡竟往后踉跄了一大步。

    叶幸直勾勾盯着他,声音像幽魂一样缠绕在胡竟的耳边,“你说我发现你作弊,然后威胁你给我答案?”

    胡竟硬着头皮:“对,事实就是这样。”

    鄙夷和不屑令叶幸的瞳孔泛着竹叶般的冷青,他似乎嗤笑出声,“好,就当是你说的这样。那么我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作弊,什么时候威胁你,你又是几月初几给的我答案,在上午下午,校内还是校外?胡竟,可以告诉大家吗?”

    屋子里面开着空调,室温永远保持在最舒适的二十五度。这间办公室装潢精美,朝南,四处能闻到清香怡人的蕙兰的味道,北边老式钟表“滴答滴答”摆动着,东方“为师者,惟匠心以致远,当臻于至善”的题字挂到最高。

    众人都在等待一个回答。

    胡竟站在正中央,冷汗涔涔。他感觉骨头轻飘飘的,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压,才能在室内站定。

    但他还是掏出那番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拿到答案的第一天,只敢躲在学校小花园看,那是上个月二十号,晚自习下课,你肯定是那时候发现的。”

    叶幸依然面色如常,凌厉的视线衬得眉眼格外幽深。

    那时候他的确去过小花园,不过是跟池舒一起。考前两周,池舒每天复习很久,叶幸为了帮她缓解压力,晚自习下课两人经常去小花园散步。

    所以胡竟那时候就在布谋?

    还是说因为这点才有了今天这份答案?

    叶幸淡淡瞥他一眼:“下课期间,我出教室散心而已,有同学一起,证明不了什么。”

    胡竟立即道:“后来在校外回家的路上,一个监控死角,你威胁我打一份纸质答案给你,否则就把我作弊的事情捅出去。”

    “哪一天回家的路上?哪里的监控死角?”

    “二十三号,学校南边那条街。”

    “你逼着我给你答案,第二天在同样的地方让我放进你的书里,而你根本没有接触,所以才没有指纹。”

    听到这个日期,叶幸想起忽然一件事。他的电动车上月二十二号莫名其妙坏了,送去修车店修了两天才好。二十三号和二十四号,刚好是他每天越过学校南边那条街,到站台坐八十一路公交车回家的日子。

    不管是一时泄愤,还是早有图谋,这事必定是胡竟做的了。

    没等对方脸上露出庆幸的笑容,叶幸就打破了他的谎言:“我为什么会从那条街经过,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不知道是谁把我的电动车弄坏了,让我只能坐公交回家,这种事情我几年都碰不到一次,怎么偏偏在联考前出现了?或许,我们应该请校长查看一下监控,那几天总不会也停电了,可能会有什么别的发现。”

    气氛焦灼,屋内的兰花幽幽地散发着冷香,叶子一条条颤动着,青翠欲滴,不知道是被风所吹,还是为这番质问鼓掌。

    窗外的阳光灿烂怡人,照进校长办公室,也照到国际班一些人的身上。

    “阳光真好啊。”齐钰鸣扫一眼远处清晰可见的综合楼,想到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情,眼里闪烁着一点奇异妖冶的星芒。

    他举起手,忽地说自己有事要离开。英语老师点点头,知道最近托福分数刚出,有些孩子比较忙,也就任由他出去。

    齐钰鸣走到门口,停下来往回看了一眼,“老师,许佳也有事要出来一下。”

    许佳仰起脸,看看老师,又看看他。

    直到捕捉到齐钰鸣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许佳才说:“是,老师,我也需要出去一下。”

    英语老师摆摆手,“还有没有要走的?现在一起出去啊。”

    班里人摇了摇头,两人迅速离开了这栋教学楼。

    “齐钰鸣,我们去哪里?”

    “还记得昨天晚上跟你说的好戏吗?”

    “记得啊。”

    “戏台子搭好了,现在去看戏。”

    校长办公室大门紧闭,但隐约可以听出里面有人讲话,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的样子,只不过其中一人比较没把握罢了。

    齐钰鸣敲了敲门,郭主任让他们进来。

    邓校长对这两人有印象,一个家里开公司,一个家里书香门第,都是国际班的优秀学生,上次运动会还当选了主持人,多才多艺。他声音温和了些,问道:“你们来有什么事啊?”

    齐钰鸣很绅士地一笑,“昨天晚自习我和许佳在办公室跟老师聊托福考试的事情,放学迟了一会儿,碰见一件很蹊跷的事。”

    “什么事?”

    齐钰鸣望向许佳。

    许佳把手机拿出来,翻开昨天那段录像在众人面前播放,“我们看见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十班,全身裹得很严实,可能跟作弊事件有关。”

    齐钰鸣挑了挑眉,目露欣赏。人多嘴杂,联考泄题的事情几乎半透明了。刚刚自己在路上提了两句,许佳联想到被带走的叶幸和昨晚看见的黑影,一下子明白了齐钰鸣口中的好戏是什么。

    这会儿就成了另一个人证。

    齐钰鸣把自己那段录像也打开,他的手机照得更清。

    众人眼看一个穿一中校服,带着帽子口罩,分不清面容的人进了十班,在班里走了一圈后蹲在某个座位前翻翻找找,塞进去了什么东西。

    邓校长开口:“这是谁的位置?”

    “是我的。”

    叶幸的呼吸轻轻浅浅,和他本人一样气质冷漠到有些不近人情。他站在人群中,望向心生退却的胡竟,“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样的帽子,你也有一个,还有这双鞋,好像跟你脚上的一模一样。”

    胡竟浑身打了个冷颤。

    双腿发直,几乎要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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