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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后三个月,她遇见了我

    【6月19日,下午。闷热。】

    当“闯关失败”第六次出现在手机界面上时,我决定出去买根雪糕吃。

    我家是个破平房,出门右转走一条不长不远的街,走过这条街会到达一个有着二层小楼的小卖部,二层有个不大不小的阳台,上面种着夏天半枯萎不枯萎的几盆花,还有个凸出来的棚子,替一楼挡住根本照不过去的阳光,或许是个遮雨棚吧。

    小卖部从外观上看挺破的,但从小到大也没见它关过门,可能是附近的各个破平房合力养活了它。

    里面卖的东西倒是琳琅满目,东西一般都是日用品,老旧但不陈腐,傍晚偶尔还有馒头卖,虽然再隔半条街就是喷香喷香的馒头房,但还是会有街坊懒得多走几步路,从而来小卖铺买馒头。

    哦,小卖铺附近还有一个规模贼拉小的小饭桌,所以这里也卖一些小零食,泡泡糖、辣条和小布丁,小学生们下了课会来这里买点小玩意儿,比如,“老板娘我要这个”、“这个多少钱”、“我这个比你多”、“这个好看”,叽叽喳喳地乱作一团,然后又喳喳叽叽地你追我打跑远去。

    这里有一个好老板娘,为人和善,没跟谁红过脸,这点从面相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眉心有个红痣,西游记播放的时候,曾经骗过了很多小年轻人,很凑巧,我就是那其中之一,不过这样说来,小卖铺生意兴隆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老板娘有一个女儿,是我的高中同学,但是我没见过几次面,应该说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次,印象中她很白,再就……就没有印象了。

    我走出小卖铺,手里拿了两根棒棒冰,一根冻得挺实,一根还是水儿。烈日炎炎,我决定先吃冻得实的那根,掰开后正打算往嘴里咬,背后突然传来“轰咚”一声巨响,我以为谁家房子塌了,正想扭头看看,就见一个姑娘从我身边飞奔而过,顺便抢走了我冻得实的那另一半棒棒冰。

    我还在惊诧于刚才发生的巨响和突然消失的另一半棒棒冰,从天而降的贼已经跑远了,她马上要消失于那条半长不短的街头,诶!她要拐弯了!于是我奋起直追。

    “喂!”

    不得不说,那姑娘跑得还挺快,长长的头发风一样的飞舞,当然,这是在我抓到这个贼停下来的时候才想到这些的,追人的时候我想的是:为啥不抢走那根水儿的呢!额,大概在快跑到大路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扭头看我,棒棒冰已经被她咬了一口了。得,我还是多想了。

    我差点没刹住车,一个趔趄好歹稳住了,还好年轻,腿脚还算麻利。

    我定睛一看!

    哦,这不就是小卖部老板娘的姑娘嘛!起初没认出来,因为长这么大我拢共也就见过她三四回吧,还得现想这是谁,每回都是见她去自家小卖部搜刮零食,啧啧啧,对于当时幼小的我来说,那真是:羡慕得我呀!但是……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半根棒棒冰呢!唉。

    “跑的还挺快嘛!”这个姑娘发话了,光明正大抢走我的棒棒冰,嘴边一嚼一嚼,凉得正吸气,她长得很白,好像跟以前一样,依旧那么白。

    我不跑快点怎么能追到“贼”呢!我无语得很,问她:“你为啥抢我棒棒冰?”

    “好吃啊!”她又咬上一口。

    得,跑这么远白搭了,我看向自己手里的另一半棒棒冰,它也快成水了。

    “你们家多得是好吗!”算了,我也真是,为了那半根棒棒冰追这么远,感觉自己跟神经病一样,她抢抢呗,棒棒冰又不是什么金条,一定是太热了,导致脑袋昏昏,绝不是因为那头长发吸引着我。

    我摇了摇头,准备原路回家。

    “等会儿!”小卖铺老板娘的女儿叫住我,嗯……严格说起来应该说是:小卖铺の继承者。

    我是不想跟神经病说话的,因为我意识到那声巨响是这个姑娘从那个遮雨棚顶上的小阳台跳下来时发出来的,虽然但是……我不太想在大热天傻站着了。

    “别走呀!你考完了暑假打算干啥?”

    “啊?”这又是说的哪国话啊,我又跟你不熟,基本上算是不认识你。

    “我听我妈说你考得不错,打算去哪儿上大学?”

    哦,那肯定是我妈去小卖部买东西顺便跟老板娘闲聊的时候提到我了,但是我干嘛要回答你。好吧,我现在正对那根棒棒冰耿耿于怀,于是没好气地回:“关你啥事?”

    “我想知道。”她理直气壮的态度让我极度逆反。

    我还就偏不想让你知道了!虽然你这姑娘长得挺好看,但行为实在神经,我摆了摆手往回走,不打算理她。

    刚走没几步,这姑娘又自说自话叼着棒棒冰跟上我了。“我知道你,我妈老跟我提你,说咱们这片的,也就是小卖部周边的顾客里,就你学习好,说你能去大城市,以后找个好工作可以赚大钱。”

    谢谢啊,但是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的祝福我心领了,“还没有出成绩。”

    “啥时候出成绩?”

    “你不知道?”我往旁边瞟了一眼,这姑娘走路不爱看路。

    “我?我没高考。”

    “哦。”我咬开那根水儿的棒棒冰,吸溜了一口,甜丝丝的,降火。

    不对啊,她跟我一个学校的,以前是听我妈说过,好像还一个年级的,只不过从没在学校里见过罢了,她为啥没高考呢?

    这姑娘走着走着突然踢了一块小石子,那小石头子飞到别人家的自行车筐里了……啧,我想这么多干啥,被她带的还真是有点神经了。

    “你不问我为啥没高考吗?”

    “咳咳咳咳……”我今天是跟棒棒冰呛上了嘿!

    “你真的学习好吗?咋吃个棒棒冰都能呛着。”她白净的脸上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遇上你这姑娘没啥好事啊,但是回去的路还就这么一条,她就在旁边走着,我总不能突然加速跑走吧,那就真神经了,我决定保持闭嘴吧。

    “你暑假打算干什么?”她问,语气平淡,丝毫不觉得我们算是刚刚认识的人,甚至她都不知道我叫啥,我也不知道她……

    我不想回答。

    “问你呢!”她说这话时倒是挑着眉。

    我扭头看了看她,好吧,她长得真的很白,很好看,长长的头发,瓜子脸,个子也挺高,跑得还快,换成别人不知道,反正她做这个表情叫,俏皮。

    “没啥打算。”我收回目光,我走路一般是爱看路的。

    “你想去哪儿玩吗?高考完不都想着去哪里玩吗?”

    “没有,也不知道去哪里玩。”棒棒冰的水儿湿了一手,有点黏。

    “真好啊。”

    这有什么好不好的。我悄悄看了她一眼,“继承者”的表情有些落寞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真的该问问她为啥没高考呢?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你先说。”我还是决定收起好奇心,这姑娘有自说自话的能力,都用不着你起话头,我安慰自己如是说道。

    “你想跟我一块儿去看电影吗?”

    我看向她,她脸上的表情我形容不上来,有点明媚阳光,有点开朗大方,又带着隐隐小期待是怎么回事……

    期待什么呢?期待看电影还是期待我答应,答应去看电影。我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快,怎么就到了看电影这一步了呢?其实我也没事儿干,就是很突然。

    我没有立刻回答。

    “你不是刚说了你暑假没什么打算吗?”她又一挑眉。

    得,在这儿等着我呢,“我……”

    “去吧去吧,我请你看电影!明天学校门口奶茶店见!”

    你晚说半句我也就答应了,我这个人其实是个不太好意思拒绝别人的人,尤其是当对方是个女孩子,还是个漂亮得很的女孩子,“行吧。”

    “好嘞!再见!”她又跑回刚才的大路边儿了,眼看着就跑走了。

    “你没说几点呐!”我急忙大喊。

    “下午三点!!!”她跑没影了。

    我倒是不担心她涮我,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卖部就是她老巢。但我独自走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我肯定是玩游戏玩的抽抽了。但!又想,发神经的不是我,是那姑娘吧。

    嗯,我得出结论:那姑娘多少有点神经病。

    所以去不去呢?

    【6月20日,下午3点。依旧闷热。】

    我站在学校旁边奶茶店门口,热得像条狗。

    怎么就“今日暂休”呢!我们放暑假是放暑假,可你们生意还是要做的啊!顾客is上帝,你就忍心看到“上帝”过家门而不入吗?

    没办法,我只好站着等,今天穿了条浅色裤子,我不愿意在门槛上坐脏了它,可这里甚至还不如小卖铺,好歹还有个遮雨棚。

    我等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我被放鸽子了。

    那飘逸的长发才姗姗来迟……

    突然之间福至心灵,我想到那句广告词,“看前面的帅哥清新帅气,看帅哥的发型清爽有型。”而我热得四仰八叉……

    如果吐出舌头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跟那条小黑有什么区别,呃,小黑是馒头房养的黑背犬。

    不不不,还是有区别的。

    我转过身从奶茶店的玻璃反光看到自己的脸,还好,至多有些出汗,头型还在,玻璃上的人,嗯,是的,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人叫过“小白脸”这个爱称,而此时此刻我却无比庆幸小白脸人设没崩,蛮好。

    但喝不到奶茶了。

    那换一家店?

    “好。”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离学校两条马路的另一家奶茶店,我跟她两人坐在一起喝完了奶茶。

    去逛逛吗,这么热,我在心里自我对话,又被自我否决了N多次。

    我内心里有好多的问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与她面对面坐着,为什么昨天她还话很多的样子,今天却冷淡的像是换了一个人,好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性格,但是说说话或许就熟悉了,了解了。

    可怕的是我竟然不敢开口,沉默中死亡。

    我送她回小卖铺,她告诉我说,“今天很开心。”

    嗯,蛮好。

    我觉得今天是生命中有光的一天。

    【6月19日,下午。闷热。】

    我本来是不想写日记的。但买了个本子,那么,这个本子就记录一下剩下的一百天吧,人生中、短暂人生中的、毫不起眼的、枯燥的、无聊的,最后100天。

    为什么会有这种突然要记录生活的想法呢,可能是我今天买了一个新的笔记本吧(笑。

    如果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

    她好像是天使。从天而降。

    在生命的最后,如果有点念想,或者说是祈愿,应该是希望有些神迹出现的。

    这不,一个女孩从小卖铺的二楼跳下。恰巧被我接住了。

    我觉得这是有些隐喻的,因为她真的很像天使,炽热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在炎炎夏日彷佛圣光笼罩,金光闪闪,我抬头看去,刺眼到我想流泪。

    我不愿意想这是不是上天注定,或者上天安排,让我在人生的最后能有一些起伏。毕竟这样一跃而下的跳楼故事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见。

    我只想在最后,度过平凡、平凡、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普通通的100天。

    但算了。

    既然写了,那就还是记录一下吧。

    路过小卖铺,一名女子从天而降。

    我接住了她,然后她带着我跑了。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陈雨,姓陈,下雨的雨。

    她叫季林芝。

    她解释了她为什么会从二楼跳下来,但我没有认真听,因为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这是上天的怜悯,怜悯我这过了短暂无聊的十八年、又毫无意义的人生。

    “喂,你在听吗?”

    “嗯,我叫陈雨。”

    那么明天的见面地点还是约在学校门口的小破奶茶店。

    【6月19日,下午。闷热。】

    我眼睁睁看着她从小卖铺的二楼跳下来,跳到搭的遮雨棚子上一借力,然后完美落地。

    我们的对话依旧。

    “所以,我们不要去学校门口喝奶茶了吧。”

    “我们去约会吧。”

    “去哪里?”

    “游乐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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