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独孤信带着两个徒弟踏入传送阵，孤山岛修士们也准备撤离驻地。

    盟成有阵法限制，他们只能到最近的传送点，再御器飞回。

    这一路上三人都没有什么交谈。段祥心里惴惴不安，他几次跟悟明搭茬，悟明都心不在焉。至于独孤信，师父脸色冷凝，段祥连试图搭茬的念头都没有。

    他们闹在别扭？段祥揣测，他唯恐自己吃瓜落儿，故意放慢飞行速度，远远坠在两人身后。

    悟明表面平静，但心里已经惶恐得天翻地覆。并不是因为昨晚上那从没体验过的被操控感，而是早上清醒过来时，独孤信问了他一个问题。

    ——晨光熹微，悟明缓缓睁开眼，看到独孤信坐在桌边，目光笼在自己身上，有种朦胧的和煦。

    “给你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独孤信说，“现在回答我：你愿意正式做我道侣吗？”

    悟明打挺般坐起来，自打石室出来，这么多年过去，师父再没问过这个问题，他几乎以为两人就要一直这样纠结到天荒地老——“我、我没想好。”

    独孤信站起身往外走：“到盟城前，给我一个答案。”

    仙魔大战在即，古魔都杀到眼前了，现在提这个是认真的么？给古魔点尊重行不行啊！？悟明快慌死了。

    .

    盟城前。

    独孤信一脚迈进城门，回身时衣衫划出一个半圆，“想好了吗？”

    悟明意识到，此刻堪比一步生死，但他还是没说话。攥紧的拳头神经质地抽了两下，默默摇了摇头。

    “断了吧，”独孤信面无表情，“腻味了。”

    段祥差点原地摔倒，他极速侧步，躲进城墙阴影里，用实际行动演示了一把什么叫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悟明睁大眼，怔在原地。

    独孤信抬脚在地面画出一条浅痕：“跨进这条线，你就是选择留下，不进来就是离去，也或者选择离开快剑。随便你。”言罢他转身进城，两步后又停下，“哦，对了。”独孤信回头，单手一招。

    段祥正趴在墙上偷瞄他们，只见一枚银色环状物从悟明身上飞出，转眼消失在独孤信的收纳环里。速度太快，他没看清是什么。但是悟明身形明显晃了两晃，脸上终于出现惊诧神色。

    独孤信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远，悟明目光牢牢盯在他背景上。

    半晌，段祥确认独孤信已经消失，他悄默声从阴影里出来，拍拍仿佛中了定身咒的悟明：“老三？没事吧？”

    悟明回头看他，神情仿佛醉梦惊醒：“没事。当然没事。怎么会有事。肯定没事啊。”独孤信摘走控制欲望的法环，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罢了。

    段祥一个问题，得到了好多个“没事”，他扁扁嘴：“你要离开我们了吗？”

    悟明摇头：“没有，仙魔大战在即，自然要与兄弟们同仇敌忾。”

    听他如此说，段祥松口气：“那、那咱走？”

    悟明点头，抬脚踏进独孤信划下的道道。走出一段距离，两人背景逐渐融入人群。

    “那个……我现在能问问关于师父的事么？”

    “不能。”

    “哦。”

    .

    与此同时，魔族。

    魔气充盈的大营内，二王子依旧一身黑衣，带着厚重面具，黑气缭绕，不辨真容。

    下面几个魔族正汇报着前几日的古魔召唤地被人族探知的事情。

    二王子听完重重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

    下方煞渊问道：“现在古魔还没有稳定，不能出击。但行迹已经被发现，人族恐怕会有防备。咱们怎么办？”

    二王子闭上眼，往后靠在椅背上。一百年了，他殚精极虑收拢魔族各方势力。魔族虽然头脑简单，但是肢体强悍，暴躁易怒，不服管教，整个过程比他想得更为艰难。即便如今，依然矛盾丛生。

    他以攻占人族领地抢占资源为承诺，才堪堪稳住大局。而今好不容易暗中围困，只要再等数日，待古魔完全复苏就可将自视甚高的人族修士一举击垮。只差临门一脚啊，怎能不叹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二王子重新睁眼：“提前发动攻击。”

    煞渊担忧：“但古魔还没回复灵智。”

    二王子：“让兽魔一族带领低等魔族先行发动攻城，一定要把他们困死在盟城里。同时令四方魔军马上切断盟城与四方联系。拖住十天半月，只待古魔复苏，发动总攻。”

    下方几名魔族同时应声：“是！”

    二王子又补充：“盟城这种大城一定有自己的密道或传送阵，遗憾多年未曾探知确切。煞渊你通知黑童子，利用内应继续打探，一旦探知密道，立刻回禀。”

    煞渊：“是。”

    “还有人族魔修那边，古魔召唤他们生祭不少人，盯紧他们，以防有变。”

    匆匆布置完，手下们领命而出。

    二王子起身走到帐外。极目远眺，依稀可见盟城轮廓。待到破城，以魔族的凶猛一定会血洗屠城……管你是凡人还是修士，亦或妖魔，死后不过白骨一堆，黄土一抔。

    二王子轻轻喟叹：“受降城外白骨如霜。”

    .

    独孤信带回古魔现世的消息，城主墨子钟胖胖的员外脸上显出菜色。此前，古魔阵法确实被监测到，但是得到的消息是召唤失败了，目前突然现身，要不然是之前的失败是障眼法……要不然就是有内鬼，掐断了消息传递。

    两个猜测都很可怕——障眼法绝不是魔族能谋划出来了，内鬼也一样。魔族会在正派修仙界埋内线？他们一贯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哪里去了？

    面对魔族，自以为是的人类修士一直高高在上的轻视，即便魔族杀到阵前，他们仍未曾真正重视。开坊市、买卖消息、私下争斗，一派的轻松随意。如今终于作茧自缚，自食轻敌恶果。

    现在已经容不得再继续追责，解决危机才是正事。更多斥候被派出去，带回的消息让盟城彻底乱成一团——魔族的包围已经收紧，通往别处的退路俱被截断。之所以一直没有得到消息，是因为多处驻地、岗哨都已经被攻占了，人都死了，死得无声无息。

    盟城孤立无援。

    .

    众人正不知所措之时。城内警示钟敲响，钟鸣之声传达各处——魔族攻城。

    “这么突然？”

    “从哪边来的？”

    “四个城门皆有！”

    众修士匆忙应敌，只见盟城四面有无数身形丑陋怪异的魔族。高的身高如巨人，矮的半人高，多手多足，奇形怪状，潮水般攻击而来。

    这些是低等魔族，几乎只能看到个人形，真正的高等魔族面貌各异，大多与人族无异。尤其是魅魔，皆为女性，美得千姿百态。

    第一波魔族虽然低等，但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不断攻击着盟城的防御。无数光点随着攻击在防御罩上亮起、熄灭。

    盟城修士到位后，迅速开展还击，攻击法阵运转，一道道攻击向下方砸去。砸到地上就能死伤一片低等魔族，但是他们数量实在太多，攻击法阵应接不暇，修士们纷纷开始远程攻击，符箓、法术不要钱般地向下方抛去。

    盟城四面喊杀声滔天，灵石消耗如流水一般。

    三日后，一侧城门被攻破，魔族一拥而近，伤了不少修士，好在有高等级修士在侧，快速稳住形势，修复了防御阵法，把入城的魔族一一斩杀。此时天近正午，城外魔族得到指挥般退去。

    这只是开始而已，所有人都明白。退路切断，没有后援，这是个死局。

    .

    城主府，花厅内。

    正道大门派负责人聚首，个个面带忧色，议论纷纷。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魔族好像有人指挥一样？”

    “这和传言里只会攻击的魔族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各位道友，”古月镜花宫的雪望月开口，“魔族情况确与以往资料不同，我们现在只能将他们视作强悍有组织的敌手。”

    城主墨子钟开口：“雪宫主有何高见。”

    雪望月还未作声，旁边一个声音冷冷开口：“首先，你要说出所有的情报。”是独孤信。

    墨子钟脸色苍白，在众人的目光下，终于说出实情。他五天前已经收到前阵驻地人临死发出的警示，但是他无法确认真伪，所以才一时没有公布。

    独孤信嗤笑：“无法确认？墨城主，你无非是舍不得这城而已，没了盟城哪来的盟城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