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以吾之长短试汝之深浅

    墨子钟闭眼不语，众人气愤咒骂。

    “先妄论责任，此刻困局，如何破解？”雪望月打断责骂，稳声说道。

    墨子钟说出目前所知的一切情况，东南西北四方都有围堵，古魔召唤在北面，西面是魔族与魔修的混合大军。

    “弃城。”独孤信说。

    众人一阵骚动：“这是否有些仓促？”“才第一次开战，我们就要弃城了？”

    独孤信言语不耐：“就因为是第一次攻击，城就已经破一门，这是低等魔族，之后的中等和高等还没露面呢。何况还有古魔，这城守不住的。”他转头看向墨子钟，“墨城主，人都没了，你留白骨做鬼城？”

    墨子钟一脸惨然。

    雪望月开口：“快剑所言甚是。此时决不能再犹豫。盟城现在有多少人？”她问墨子钟。

    “加上这阵子集中过来的修士，三千上下。”

    独孤信眉头紧锁：“三千……可有对外传送的远程阵法？”

    墨子钟咽了咽口水，缓解干涩：“有，但是……需要对接的城镇同时开启，现在所有消息都截断了。”

    独孤信：“如今之策，分兵。”

    雪望月沉吟：“如何分？”

    独孤信：“分出四队，由元婴修士带队，不同路线闯阵，争取闯过拦截，到其他城池开启法阵。”他思忖片刻，“再分一部分修士，四城门方向地面突围，吸引火力。其他人据守此地，集中所有灵石，开启防御，能扛久扛多久。”

    雪望月点点头：“城内还有些老幼和家属，要趁乱撤走。”

    其他人也提供些意见，盏茶之后，就弃城一事达成共识。

    独孤信站起身环视：“分别去准备，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名单。”

    众人对他的领导指挥并无异议，如此灭族危难时刻，敢站出来指挥，承担重责之人着实不多了。

    .

    日落之时，任务分配完毕。

    悟明要与师兄弟几个一同地面突破，为其他修士打掩护，时间就定在明日天明。

    大战前夜，月光很明亮，仿佛最后一丝宽容。

    快剑门众兄弟再次来到天阴酒馆，刚进门就看到独孤信与黄泉岛主赤炼正在一桌吃酒。师兄弟几人目光不由得集中在悟明身上，目带询问。他们都知道了，悟明又成了“三师弟”，变化太快，着实有些不知所措啊。

    悟明也看到了独孤信，“怎么不进去？”他问几个师兄弟。

    师兄弟对视几眼，列凌开口：“要不换个地儿？”

    悟明看出他们的担忧，乐了：“放心吧。今晚，就算我站他桌子上跳舞，他都不会搭理我。”说罢，他率先走进酒馆。

    兄弟几人心下无语，跳舞？开战前玩这么大吗？

    进门后，悟明给独孤信施礼，随后走到另外一个桌边坐下。独孤信果然没有任何反应，连个眼神都没给。其他几人也鱼贯坐下。

    桃天阴给大家上酒，大战前夜酒肆人不多，他也顺势坐在这桌，与悟明几人闲聊。桃天阴八面玲珑，言语得宜，一会就聊开了。

    酒馆除了自酿酒水名声在外，还有一些扩音法器，竟真的可以唱歌跳舞——桃老板果然是会营生的。

    “我可以唱歌吗？”悟明问道。他一向安静，突然提这个，桌上人都略有些惊讶。

    “可以啊，当然。”桃天阴笑得眉眼弯弯，“我帮道友伴奏。”

    悟明选了首不常见的小调。

    “啧，这首可不好唱啊，我还从未听人完整唱下来过。”桃天阴说。

    悟明走到台中，语带轻笑：“何妨试试？”

    桃天阴点头起手，乐器响起，悟明声音缓缓流出。只听唱词：

    雪捻过，月满台。

    浊酒沧海驭云开，翻作鲸涛万仞来。

    情易竭，恨难裁。

    平生费尽玲珑意，终是庄周梦蝶骸。

    .

    悟明嗓音中蕴含丰富的情感，与他平和淡然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

    桃天阴见惯各色美人佳曲，却从未听过这样穿透人心的歌声，他真真惊愕了一瞬，才重新跟上节奏开始配合。天籁啊，桃天阴看着悟明的眼神都变了——这没以乐入道，可惜了啊。

    同桌的几个师兄弟都愣愣听着，仿佛被摄住心神。

    独孤信看着杯中酒，圈圈涟漪中镜花水月般漾起以前两人一起吹奏唱曲的光景。快剑面上没有变化，心里着实郁结——冲动了——大战前夜，搂着人私下唱曲儿温存不好吗？以进为退什么的啥时候不行啊？

    正这时候，酒馆门开，走进一位女修，面容清秀，环佩叮当，身姿一摆，停在独孤信与赤炼这一桌前。

    “筱雨仙子才来。等你半天了。”赤炼为人一向豪爽大气，朋友众多，他笑着招呼女修坐下，给独孤信介绍道，“这是散修天成仙姑的亲传弟子筱雨仙子，一手微雨金针，防不胜防。如今是金丹初期修为。”又指着独孤信要给给筱雨介绍：“此位便是快剑门的……”

    “我知道，”筱雨声音与她面容一样清雅，“快剑独孤信。”

    赤炼话一顿，眼中划过丝了然，嗬，是奔着这位来的。

    独孤信举举酒杯，算是招呼过了。

    筱雨仙子撩了一下头发：“明日大战将至，难料生死，便托赤炼前辈出面，约快剑一同饮酒结识。”她丝毫不掩饰地转向独孤信，“我仰慕快剑已久，独孤前辈大概不记得我了吧？”

    独孤信眼神终于瞟过来：“见过？”

    筱雨仙子笑道：“当年荆棘川秘境，我借家师的人脉得以进入，不想却发生噩兆，遇险之际是独孤前辈救了我。”

    独孤信点头，又收回眼神去喝酒了。当时他闯境是去救悟明和几个门人的，顺手救助一些小修士，具体哪些人，早忘了。

    看他浑不在意，便知只是随手为之，筱雨却执意继续说：“独孤快剑踏月而来的风姿，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实在，无以为报。”

    这句的意思就比较明显了。赤炼低头喝酒，从酒杯上沿瞥了两人几眼，然后不由自主地望向台上，悟明的歌声依然在继续。

    那嗓音缭绕耳边，如浓醇酒液浸染唇舌，独孤信重新看向女修的眼神有些散漫：“生死战前，想了结此恩情？”

    筱雨脸上有丝羞赧，她点点头：“是。听闻独孤前辈已经……断了情缘？”

    “消息传挺快啊。”独孤信不置可否。

    “若真是如此，不知以我浅薄修为，可否与前辈闲聊少叙片刻。”女修士面上似乎很是随意，声音却微颤。

    独孤信笑得轻挑：“浅薄与否犹未可知，不如，以吾之长短试汝之深浅。”

    “噗！”赤炼喷酒，捂着嘴咳嗽起来，“撩骚都他妈能这么酸腐？你怎么做到的？”

    独孤信懒得理他，只看着脸色羞红的女修：“何如？”

    筱雨耳朵冒热气，强装镇定地笑着：“好哇。去我住处？”

    这番话一点没收声，酒馆里修士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

    “随便。”独孤信在悠扬的歌声里喝干酒水起身，随后带着人出了酒馆。

    “狗男女。”赤炼啐一句。一个个说是找自己喝酒，其实拿他当鹊桥。

    歌声终于歇止。悟明看着酒馆门，门扉随着两人出去，惯性地来回开关两下，缓慢停住。他低头，缓缓笑起来，笑得都有些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