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晚自习之后,陈逸海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南北两扇门都开着,风自由地灌了进来,而且他总觉得宿舍里的灯总是在闪,很暗,衬得房间都矮了很多,但是他并不觉得房间里比外面要冷。
从他进来的时候他就从眼角的余光里注意到钱继明似乎就一直在看着他,好像是想要和他说话,但是张了几次嘴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陈逸海上了一天课,也困了一天,自然没有什么好心情去和新同学打好关系,他直言不讳道:“门都开着干嘛,嫌外面不够冷?”
“不是,”钱继明躲开他的视线,低下头装作忙着拆快递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状似无意地说:“有女生给你写过情书吗?”
陈逸海只当是对方今天收到了情书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感到很苦恼,他说:“没有,但是……”
钱继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陈逸海想自己今天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再加上他一时之间也组织不出来下面想说的话,于是只好半开玩笑地问道:“你今天收到情书了?不会是窗户外面那些女生写给你的?”
像是急着要确定什么,钱继明又问了一次:“你没有收到过情书?”
陈逸海只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问的,但是今晚钱继明好像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于是他问:“没有啊,怎么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钱继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看着像是一个好人……”
说完,自顾自端着盆子就走出去了,只留下一脸茫然还在思考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的陈逸海在冷风中凌乱。
陈逸海从衣柜里抽出两条毛巾甩到肩膀上,自言自语道:“不是,有病吧,说了也生气?”
其实钱继明也只是从一些在暑假里刚认识的“朋友”那里听说过他这个同桌的光荣事迹:陈逸海曾在高一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当着一个女生的面死掉了她写的情书。
钱继明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感觉有点奇怪,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送情书”这种事情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可能陈逸海的做法是太不给别人面子了,但是拿这种事情说事儿又不是很有说服力。
但是今天吃晚饭的时候那个人又找到他向他说了很多这位“风云人物”的战绩,像什么会在校外和人打架之类的。
这也导致了钱继明对陈逸海的观感断崖式下跌,但是他还是保留了一点理智,他问那些人:“那学校不会给他记处分?”
“哼,”那个人说:“这家伙可能装了,在老师面前装得成绩好人也安静,他一说老师就信咯,而且我告诉你,他特别会卖惨,还会撒谎,他说的话你千万别信,我被他坑过好几次。”
听完这些事之后,钱继明感觉很是恼火,大概是因为他上个学期末刚来的时候和陈逸海有几天接触,他感觉对方人还不错,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等他洗漱完,自认为已经把火气消下去之后,他回到宿舍还是打算心平气和地把事情和陈逸海说清楚,因为他还是觉得陈逸海不应该是一个很坏的人。
虽然他们刚相处没几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钱继明就是觉得陈逸海不应该是那些人嘴里说的那样,所以他才会觉得很生气,因为陈逸海和那些人,总归会有一边是在骗他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明白。
他走进宿舍,很郑重地把门关上,认真地说:“我有个事情想要问你,你去年是不是当着女生的面撕掉她写给你的情书?”
“情书?”陈逸海仔细一想去年刚来这个学校的时候好像还真有这么个事儿,不过事情并不像钱继明说的那么夸张。
而且他一直觉得那件事有点子离谱,但是碍于面子他又一直没好意思和别人说,连成禹和庄文都不知道,但是他转念一想,他谁也没告诉,钱继明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肯定是写那个“情书”的女生或者她认识的人说的咯。
正好陈逸海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女生往他桌肚里扔的小纸条,于是他问:“哪个女生告诉你的?”
然而陈逸海的话落在钱继明的耳朵里,听着就像是在威胁他把那个女生“供”出来。
“你还承认?”钱继明看到对方丝毫没有心虚羞愧的样子,竟然还用这种语气威胁他,一时间有点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原本已经组织好一些话的,但是现在他只能磕磕绊绊地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太伤人自尊了,你就不能礼貌一点……”
“嗯?”陈逸海一脸问号,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用他奶奶的话来讲,真是偏到外太空里去了。
他试图把事情和对方说明白:“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是谁给我写的情书,所以我问你这个事情是谁告诉你的,你能明白吗?”
“你不知道?”钱继明难以置信地问,他下意识地觉得陈逸海在撒谎,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他现在固执地认为陈逸海就是做了这么一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你不是把情书撕了吗,你难道没打开来看?”
“我当然看了?”陈逸海看对方似乎有点激动,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那一张便签还用打开吗,直接就贴在我桌肚里啊,早上一去就看见了。”
他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一点:不对啊,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我又干嘛一定要回答呢,但是不回答好像又有点不好。
但是陈逸海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有点不想说话。
钱继明还在说:“那你为什么要撕掉呢?”
“那情书你写的你那么激动?”陈逸海感觉自己心里突然就有一团东西堵在了心口,简单点讲,他这个新同桌手伸得实在是太长了,而且从进宿舍到现在自己一直像是被盘问一样,对方的语气让他感到火大,“谁刚开学不到一个星期就写情书的,你告诉我谁这么快,一张便签,名字也没有,那我以为是恶作剧就撕了,怎么了?你告诉我如果你刚来碰到这种事情你高兴吗?”
钱继明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激动,情绪像是突然翻上来的一样。他知道今天自己说的话有点不对,但是……
但是陈逸海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着对他说的,而且关灯之后他还听到陈逸海说了一句“多管闲事”,还很用力地掀着被子。
陈逸海在床上烦躁地翻了几个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今天钱继明这个人有点不可理喻,他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他写的情书,这个问题在高一刚开学那段时间在他心里困惑了有一段时间,简直像悬案一样,本来他就当作是恶作剧,事情过了就过了,他也已经有点忘掉了,但是就这么一点小事今天还被钱继明拿出来像是拷问犯人一样来浪费他的时间。
算了算了,不气不气。
陈逸海想着小时候听奶奶说的那些话,把手按在胸口上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他想起来奶奶先前和他说过睡觉的时候不要把手放在心口,会做噩梦,但是现在他感觉心情不好,生气或者紧张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心跳。
他深呼吸几下,试图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可不想为了这种人失眠。
过了一小会儿,陈逸海好不容易积攒到一点睡意,在一片寂静中他突然听到了一点来自人的声音。
他烦躁地皱了一下眉头,原本不想理会那个声音的,他想:总不能哭一个晚上吧。
但他实在是没想到,钱继明那个架势真像是有本事能哭一个晚上的样子。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在一片黑暗中,他的脸色阴沉沉的,眼睛里反射出从靠走廊的窗户外面透进来的消防通道灯牌的绿光,他看向钱继明的床位,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今天光回宿舍的这么点时间就已经被气到没脾气了。
“不是吧,你为什么哭啊。”看了一会,陈逸海感觉对方哭得已经有点抽气了,他烦躁地问道:“你想家了?”
钱继明带着哭腔的声音毫不示弱:“你说话就说话,吼人干什么!”
陈逸海后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心想:我真该死啊。
但是他随后又想:不对啊,我干嘛了?
然而没有办法,总不能就这么让钱继明这么哭下去吧,自己还要不要睡觉了?
陈逸海只好妥协了,他走到钱继明床边,隔着蚊帐蹲下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气一点:“对不起我就是嘴欠,我没有吼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起来一点事情有点生气没有注意语气,我没想过你会这么介意,我以前也没有注意过,我以后尽量,你别哭了好吗?”
真是完蛋,别吧,陈逸海心想,别哭了,你精神好我还要睡觉呢。
陈逸海今天累得就差倒在地上昏过去了,他只感觉自己就好像被抽光了力气一样,只要钱继明不要接着哭影响自己睡觉,他才不会管钱继明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