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陈逸海晚上睡得并不好。
早上宿舍的灯准时亮起的时候起床铃还没有响,但可能是因为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安稳,所以早上很容易就被一点小动静闹醒。
但是醒了之后,陈逸海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觉得灯实在是太晃眼睛了,于是眼睛一闭,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直到小闹钟在他耳朵旁边响起“新年快乐”的电子旋律的时候他才再次醒过来。
也不知道学校是个什么想法,喊人起床的喇叭里放的是唢呐,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录下来的,很刺耳,但是神奇的是听久了之后陈逸海再也没有被起床铃喊醒过,现在他起床全靠放在耳朵边上的电子小闹钟。
闹钟还是粉色的,最顶上的按钮上还有一个塑料小娃娃。
这个闹钟还是上个学期因为早上起不来迟到了两次之后,陈逸海下定决心花了整整一个星期三十块钱的零花钱买下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买这么一个充满了少女感的小电子闹钟……当然是因为那家小文具店最便宜的只有这一个了。
一开始陈逸海给电子闹钟设置的时间是和起床铃一样的,但是没过多久他自己先受不了了,又调到了起床铃响之后的十分钟。
陈逸海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眼睛都还没有睁开,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为什么每天都要起床。”
陈逸海拿起枕头边的小闹钟,半睁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果然,起床铃早就响完了。
“起来了!”
路过钱继明的床铺的时候,陈逸海大声喊了一句。
不过看样子钱继明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陈逸海又不好真的不把他喊醒。
于是陈逸海把手伸进蚊帐拍了一下钱继明的肩膀说:“起来,要上课了。”
“嗯,”钱继明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就在陈逸海以为他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怀里还抱着被子,“这里蚊子为什么这么多啊。”
“你蚊帐没关好吗?”陈逸海问。
“不可能,”钱继明很委屈地说,“我蚊帐里面没有蚊子,但是它们就是能从网眼里伸嘴咬我。”
陈逸海听到钱继明的话,他感觉很新奇,蚊子嘴就那么短,隔着一层蚊帐还能咬到人?
但是他随即又想起自己第一回住校的时候,半梦半醒地还以为自己在家里,伸手就要找人,却不小心撞到墙上,又贴着墙睡了一晚的事情,于是他很是同情地对还盯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的钱继明说:“那你晚上不要贴着蚊帐睡觉了。”
说完,陈逸海意识到自己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了,再慢一点可能就要迟到了,于是也没有再搭理钱继明,自己一个人冲出去洗漱。
但是钱继明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等陈逸海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叠被子,脚上还穿着拖鞋。
“你快点吧。”陈逸海有点看不下去,再加上今天又轮到钱继明打扫宿舍,陈逸海感觉他估计够呛能准时上早读。
所以陈逸海索性顺手帮钱继明把地扫完了。
其实地上也没有什么要扫的,但是宿管来检查的时候总会盯上像鞋子摆得整不整齐或者地上不慎掉落了什么碎片这样让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只要被发现少不了进一趟班主任的办公室。
所以在陈逸海拎着垃圾袋急匆匆地冲出宿舍门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回头对钱继明叮嘱了一句:“记得把鞋子摆整齐了。”
等上课铃声响起之后,正如陈逸海先前想的那样,钱继明还真的没能按时到教室。
“你同桌还没来?”庄文仗着大家都在捧着书早读,用书挡着脸,先四下张望了一圈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偷偷往后歪了一点,“今天我早上来的时候看到年级主任站在下面,估计今天会管得很严哦。”
陈逸海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定在广场中间的黑色身影,在一片混乱的人群流动中那个身影周围逐渐形成一个漩涡。
至于为什么会是在广场中间,当然是有一次陈逸海经过了年级主任经常站的位置,发现这个位置能看到所有能够通向教室的路线。
只要有人迟到,绝对逃不了他的法眼。
“那他完了。”陈逸海撇了撇嘴,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等钱继明在万众瞩目中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有一段时间了。
陈逸海正偷偷摸摸地从桌肚的小塑料袋里揪了一块糕借着书当着往嘴里塞呢,就看着钱继明大摇大摆地走到他旁边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你没被抓啊?”陈逸海把早饭咽下去,有点好奇地凑到钱继明耳朵边上小声地问。
“我早就看到吴周站在操场上了,”钱继明一听就知道陈逸海在问什么,他几乎是有点骄傲地想要向陈逸海介绍自己“瞒天过海”逃过一命的绝招,“我只要后面那栋楼的小灌木那里蹲着走几步,然后再从厕所后面绕一下,就不会被抓到了。”
“啊?”陈逸海惊讶于对方只是在上个学期最后两天来这个学校,现在知道的竟然比他一个在这里呆了一年的人还要多,不用想,一定是有其他人告诉他的。
想到这,陈逸海不得不感慨,果然,有的人就是走到哪里都能交到朋友。
不想自己,出门看到人就烦,哦,不对,他每天光是要在早上把眼睛睁开就已经感到很烦了。
听完钱继明的“计谋”之后,迎着对方满是期待的眼神,陈逸海还是很给面子地说了一句:“太厉害了。”
钱继明高兴地说:“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带你再走一遍吧,万一你下次用上呢?”
看得出来钱继明真的在因为早上没有被抓这件事感到高兴,可能是因为对这个学校还处于“蜜月期”吧,陈逸海心想,但是对于钱继明的提议,陈逸海实在是没有兴趣,可能是因为他对这个学校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了吧,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被找麻烦。
陈逸海干笑两声,说:“不用了,你还是祝福我永远不会迟到吧。”
钱继明眼里原本因为兴奋闪烁的光一下子就消失了,整个人的气质肉眼可见地变得忧郁起来,搞得陈逸海以为自己又像昨天晚上一样说错什么话了。
现在陈逸海对钱继明的印象就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高兴的时候放在阳光下面闪闪发亮的,等你真的忍不住碰了他一下,他“咔擦”一声就直接碎在你手上了。
真是难办。
光是想到之后还要在一个宿舍里和他待不知道多久,陈逸海就感到头疼。
陈逸海又想到钱继明昨天晚上哭的事情了,昨天晚上他因为这个事情一开始还没有睡好,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光是想到就已经很烦了。
看来以后说话还要注意他的心情了,陈逸海在心里冷笑一声。
“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吃饭吗?”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钱继明拉住已经准备往外冲的陈逸海问道。
陈逸海正要冲去食堂抢饭呢,被人拽住了正要生气,回头一看才想起来自己旁边坐的是钱继明,能拉住自己的除了他还有谁,于是他平静地说:“对啊,怎么了?”
“你能不能带上我?”钱继明小心翼翼地问。
“那……”陈逸海有点好气地笑了一下,“那你跟上不就行了,快点。”
说着,他反手抓住钱继明的胳膊就把人往外面拽。
“快走,慢了又要排长队了。”
陈逸海现在又总结出来一个规律:吃饭带上钱继明,三天能够饿九顿。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总之陈逸海非常后悔上次答应以后要和钱继明一起吃饭。
又是一个拥挤的午饭时间,陈逸海实在是拉不动慢吞吞地走着去食堂的钱继明了,他感觉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地感受到过什么叫做“无力感”,他几乎是有点求着钱继明说道:“你能快点吗,算我求你。”
然而钱继明却在这个时候思考起了哲学问题:“这个食堂的饭是一定要吃的吗?”
由于这个问题实在太过龟毛,陈逸海直接无语地站在了原地。
现在他不用吃饭就已经感觉很饱了。
“拜托,”他很生气,但是有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表达,尤其是对钱继明,他知道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你不想吃麻烦下次早点说,我就不带你了,你不吃饭我还要吃的。”
钱继明说:“我带你出去吃吧?”
“别闹了,”陈逸海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冷却下来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太阳高高挂在天上不遗余力地向大地抛洒自己的光和热的天气里,陈逸海感到心里很凉,“不好笑。”
看陈逸海不信,钱继明说:“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啊,我们现在偷偷出去,走西门,去不去?”
陈逸海当然直到学校西门可以出去,但是对面是一个小区啊,去那里干嘛?
陈逸海很坚定地说:“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