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她尝试了滴眼药水、热敷、冷敷、眼保健操、减少看电子产品时间等各种方法去缓解这突如其来的视力问题，也确实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不知哪项“病急乱投医”起了作用，总之两天后她视野内的光晕几乎消失殆尽，只有偶尔会在人身上看到微弱的光晕，以及手上依然存在的绿色光点。

    她查阅了很多资料也没有找到对应的症状，但既然暂时不影响正常生活，吴笔烟就没有告诉其他人，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她转而纠结要不要进自治会：不进的话少操很多心，自己过自己的很愉快；进的话也许会得到更多第一手消息，还可以借“职务之便”薅点羊毛。她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生活费都来自福利院和政府，虽说末世之后院长向她保证会继续供给，但总归心里没底。

    她正思索着，舍友问她：“咱几点体检？”

    吴笔烟愣了几秒才想起来，今天除了自治会的面试，还有体检。体检由政府承办，说是为了协助学校更好地掌握学生身心状况，也对大家的各项指标留个档案。体检时间恰好排在了面试之前，大概是希望把同学都揪出宿舍来，多捞几个人去面试。

    她摁开手机：“十点。现在九点四十四。”

    大家知道学生会——现在的自治会素来拖延的尿性，因而慢悠悠地收拾东西，一路谈笑风生来到了学院楼。

    尽管迟了几分钟，但大家都在楼外面等着，也没有老师出来“叫号”，现场乱作一团。过了好一会才有志愿者过来按学号组织队伍，吴笔烟和舍友们分别，站进了自己的队列里。

    每个同学都裹得很严实，整条队伍在寒风中臃肿地蠕动。

    前面几项是血压心肺，过得很快。吴笔烟从房间里走出，跟着同队的几位同学来到下一个房间：视力。

    视力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一位披风衣戴黑帽子的女士立在门口，将同学们引到一旁的色弱色盲检查处，做完这些再排视力表。学生们羽绒服秋衣加绒卫衣齐上阵，包成洋葱样还瑟瑟发抖，这老师却穿得单薄，在一众洋葱里鹤立鸡群。

    吴笔烟路过对方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女子发丝垂如瀑布，微微俯身和一旁的工作人员对话，偶尔吐出几个拗口的外语词汇。

    排视力表的同学们等得百无聊赖，凑成一团交头接耳：

    “那个老师是咱学院的吗？好有气质啊。”

    “团委那边的老师，叫绀丝，之前教课，但是现在好像只干行政了。”

    “绀丝？是外国人吗？这名字起的。”

    “华侨吧......据说是在科瑞亚长大的，后来回国到咱学校工作了。”

    “我前两天听院会说，绀丝还要来自治会当指导老师，但是不知道真的假的。”

    吴笔烟不觉好奇：“来自治会？”

    “他们说建自治会其实也不是学校的主意，是政府那边要求的，估计也是为了集中管理吧，”同学见队伍缩短，又往前迈了一步，“绀丝老师好像家里有那边的亲戚，就想直接让她接管，是不是想镀金啊？毕竟特殊时期在特殊岗位工作还挺加分的。”

    “这万恶的关系社会啊。”

    吴笔烟点头。聊着聊着就轮到她了，她接过遮眼睛的黑色小勺，搁在右眼上。

    视力表锃亮的白底衬得黑色e字无比晃眼，她眯起眼来，还是无法准确给出最下面一排e字的朝向。但是都大学了，她也不在乎那个数字的好坏，草草指了几下就站起来要走。

    却见绀丝从旁边过来，轻轻按下她的肩膀，递给她一副浅黄色镜片的眼镜：“戴镜子测一下矫正视力。”吴笔烟疑惑地抬头看绀丝，绀丝只浅浅一笑：“这个视力表有强光，有时候不太准确，用滤光的功能镜看一下，能更准确一点。”

    闻言她戴上眼镜，再次遮住右眼看向视力表。

    只这一眼，她的心脏就在胸腔横冲直撞，几乎要闯到外面：戴镜后的视力表果真像绀丝所说滤去了强光，不再刺眼。

    但更重要的是，e字的方向全部变化了。吴笔烟在排队时看过这张表，记得上面几个最大的e字的走向，但此刻，她眼中的e字们方向和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了。

    它们的边缘也出现前两天视力障碍时类似热成像的扭曲，黏在灰白的背景板上，像素描画沾湿后恶心的铅笔水印。

    吴笔烟脸颊侧滚下一颗汗珠。

    她无法确定这是视力障碍复发还是眼镜的功用，但不等她张嘴发问，举着黑色小勺的右手掌心倏地飞出一个荧光小物，扑到吴笔烟眼球上。

    她左眼处视线一黑，再次明亮时，几米外的视力表又恢复了裸眼时的状态，好像刚才变形的e字只是一个错觉。

    工作人员又举起杆询问开口方向，指向的e字的位置和刚才一样。吴笔烟按现在看到的正常e字表回答，这次她两只眼看得很清楚，没有任何不适，把每个e字的方向都指了出来，在工作人员示意后才起身离开。

    出门后，她咬住下唇，摊开右手。

    手心的光点消失了。

    除了这个诡异的测视力外，其他项目都很正常。

    做完血常规的吴笔烟摁着针眼处的棉签好几分钟，直到感觉止血了才松开，把棉签扔到垃圾桶里，立在一旁，沉默地任由同学们掠过双眼。眼前景物只有极其微弱的光芒，状况比之前还要好很多。她继续凝视前方，直盯得眼睛干涩，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体检结束后吴笔烟有意向同学们打听，得知他们都戴着绀丝给的眼镜测过第二遍视力，两次测视力所指的e字都是同一位置的，只不过他们两次看到的e没有区别，大家很是不解为什么要反复测试。

    也就是说只有自己看到了另一张e字表。吴笔烟沉思着。

    裸眼时看e字表是正常的，只有戴眼镜时才会看到扩大的光晕和另一幅e字表，变量只有眼镜，说明刚才的情况十之八九是眼镜引起的。绀丝说那黄镜片眼镜能过滤强光，那么反常现象就是“滤光”后的产物，e字表和护目镜估计也是为此特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视线一黑后又恢复了正常，手心的光点又发挥了什么作用。

    至于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做这些工作无法给出定论，只是同学中只有吴笔烟看到了反常现象，还是不免让人多心。自从前几天视物障碍后她并没有感到眼部不适，也没有眼部既往病史，一直没去深究，但今天的视力表再次将这个被忽略的小毛病揪出来，逼着她思考个中缘由。

    她甩了甩脑袋，试图把杂乱的思绪赶出脑袋，抬腿往前面走了几步，正好迎上对向而来的舍友。

    舍友一见是吴笔烟，顿时眼睛一亮：“绀丝老师找你，在咱学院楼407。”

    “绀丝老师？她找我干什么？”

    舍友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我刚才不是去自治会交接任务嘛，正好绀丝也在，就问我认不认识你。我说我们是舍友，她就让我告诉你她找你有事，别的没再说了。”

    吴笔烟“哦”了一会：“所以她真的去自治会了？”

    “准确来说是在学校的应急指挥中心，兼任自治会指导老师。”舍友左右瞟了几眼，才压低声音道，“估计就是看这边能分东西，可以多捞点呗。”

    吴笔烟在上楼时捋了一遍开学以来所有可能的违纪行为也不得其解，眼见走到四楼，也只能放下思考先去办公室。

    她指节弯起在门上轻叩三下，听到门内有人说“请进”才拧开门把手进屋。

    办公室里只有绀丝。她看到来人是吴笔烟，嘴角勾出浅浅的弧度：“坐。”

    吴笔烟背挺得笔直地坐在沙发上，手搭在膝盖上。

    她本以为绀丝专门把她喊到办公室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绀丝只是随意地和她聊天，问了问末世以来的学习生活状况，在得知吴笔烟是酉州人时还惊喜地说：“我奶奶老家是酉州的，看来我们还算半个老乡。”

    尔后绀丝话锋一转：“有进自治会的想法吗？”

    吴笔烟斟酌着怎么说才不会得罪她，没有立刻开口。

    绀丝看出了她的犹豫，笑道：“不用紧张，我就是问问，但是我私心是希望你能来的。”

    “你看，你是.....家庭情况比较特殊，虽然说政府和福利院都会帮扶，但是毕竟在这个特殊时期，这个还是不太稳定。但是自治会这边呢不会让学生打白工，肯定有相应的补贴，也会额外发放一些物资，不算多，但是多少算个保障。”

    “而且自治会这边的排班表出来了，我给你看一下。”说罢绀丝招呼吴笔烟过来看她手上的表格，“基本上都是轮班，不会让你们长时间在外，工作内容也相对轻松，毕竟还有校方去统筹，大头都在上面。”

    “我主要还是觉得，这样进来对你是一种保障。我们现在也不谈什么贡献啊学分啊，一切还是以生存优先。”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如果你不想来也没事。你后续要是在生活上遇到了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老师会尽全力帮助你。”

    绀丝朝吴笔烟轻轻眨眼，她眼皮很薄，上下眼皮一碰像蝴蝶振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