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涌动

    那天以后连着好几天没出什么岔子,苏兮月也渐入佳境,一期结束后她已经熟悉了每期的运作流程,二期开始前她就把繁忙的工作排成了十分模式化的日程。

    这些日子越发频繁起来的接触,也让她对简七渐渐放下了戒备心。虽然只短短的三四天,但这期间他从未出过差错,一言一行也都是实实在在为了月姝坊在考虑的,苏兮月挑不出错,也没理由再对人不放心了。

    二月十五那天下午,她带人将二期的故事与画像张贴在月姝坊两侧的告示板上之后,这一期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

    她稍加思索后,又回了排练厅,决定趁今日难得空出来的时间,将前期的工作复盘一下。

    其实目前的两期整体反馈都还不错,热度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坊里的拥挤状况从未改善过,京城中关于月姝坊和他们的歌舞的讨论度也在提高。

    前者很大程度是因为免费的噱头和质量上乘的表演,后者则是有一半可以归功于苏兮月的那个营销点子。

    三天前她第一次将故事张贴出来并取名为“月舞簿”时,凑上前的不是刚看完演出的人,就是恰好路过的人,热度可以说是相当低迷了。

    不过这样的状态只停留在了当天,第二天苏兮月合作的说书人开始在酒肆茶楼间讲述歌舞的故事后,街头巷里再一次被月姝坊的消息笼罩,迅速吸引了一大波人来凑热闹,许多未曾涉猎过的人也对此渐渐有了兴趣,达到的效果远超苏兮月的预期。

    一开始她想做成文字版的小册子,主要是想给一些未能观演或是常常跑空的客人一些补偿,挽留一下这一波潜在客户,毕竟她们的主演出厅一次只能容纳不过两三百人,就算按照极端条件来算,每场都没有重复观看的人,那到六场结束也才一千多人看过。偌大一个京城绝不止这么点常住人口,而且就最近的情况来看,多的是人因为来晚了而无缘入内观看,甚至连个边角都没能挤下。

    没能入内观演的观众若是两手空空地失望而归,下次还会不会有兴趣来凑热闹就不一定了,因此她就有了一开始的想法。

    不过目前看来,明显调整过后的策略要更好,且不说简七提到的那两大问题,就是没有那些问题,她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把小册子的数量做足,到时候再因为物以稀为贵,引得一番争抢就得不偿失了,影响不好是其一,没能扩大信息的传播范围才是更致命的问题,更不要说前者的银两支出未必就比她的“月舞簿”少了。

    想到这里,苏兮月粗略回忆了一下这些天的支出,发觉银子的去向又多又杂之后,理智告诉她应该算个账了,不然往后账目堆起来之后,只会更难算明白,说不定哪天两袖空空了都没反应过来。

    想法一出,她直接就提笔开始在纸上列出各项收支,而后开始算每个部分账。

    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截止到穿越之前,她已经接手后援会的管理四年有余了,这期间大大小小的账目她都参与整理或者审核过,虽她不像会计一样专业,但已有经验足够让她把一个歌舞坊的账盘明白了。

    不一会儿,苏兮月面前的废纸团就堆起了个小山丘,在她低头时刚好挡住了她正前方的视野,以至于面前何时站了个人她都不知道。

    她低头低得感到脖子有些酸时,总算是停下了手里的笔,打算抬头活动一下颈椎,谁料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对面面带微笑,直直盯着她的简七。

    苏兮月猛地抖了一下,一口气提到胸口差点没下去,她无奈地闭了闭眼,长长地吐了口气后,咬牙切齿道:“下次走路带点声儿知道吗?”

    再来两次她的心脏可能都要被吓出问题了。

    简七抱歉地笑了笑,应声后未等苏兮月开口,便俯身抬手往账目上一指,抢先道:“此处有误,应当是这个数。”

    苏兮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又看了看他比划出的数字,在心里迅速把这处重算了一遍,发现还真是错了,又赶忙提起笔将错误更正了过来。

    她将笔放下后,顺手把手边的纸揉成了一团,同时抬眼望向他问道:“有事找我?”

    “月娘,我来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兮月打断了:“算了,等会儿再说,把你的事情先放放,过来帮我把账算了。”

    说着,她把手中的纸团随意扔在一旁,调整好坐姿后再次提起了笔,眼睛看向尚未完成的账册,大有要速战速决的意思。

    然而她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对方的动静,抬头一看发现简七还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颇有趣味。

    他一侧眉头微挑,眼底带了些诧异的神色,同时嘴角也微微翘起,闪烁着的眼睛仿佛在问“你确定吗”的样子。

    “没错就是你,过来吧。”苏兮月无奈笑着招呼他过来,心里却是不禁感慨着,自己这是把戒备表现得多明显才会让他有如此表现。

    得了肯定的答复后,简七也不再推脱,直接绕过桌案来到了苏兮月身旁,二人先是一同把前半部分账目核对了一遍,又快速算完了最后一部分账。

    有了第二个人帮她一起算,苏兮月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只在两人结果不同时她会进行二次核验,其余则是算完就过。好几页的账目记录,从简七过来到彻底清算完毕,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事后苏兮月整理桌面时,简七打趣道:“我还以为,您不会放心我插手账目呢。”

    苏兮月干笑道:“怎么会?”

    如果是决定重新审视他之前,那苏兮月确实不会放心,但她既然决定了要给他机会,就不会还从头到脚防着他,而且最近他的表现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她就更没有理由那么“不近人情”了。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坊里现在花的银子都是她的个人财产,旁人就算能看到账本,也接触不到她的小金库啊!那在账目没问题的情况下,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苏兮月收拾完杂乱的桌面后,心情舒畅了许多,突然想起刚刚简七似乎是有事要说的,便问道:“哦对,你刚刚想说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上午去前厅看了看情况,保守估计的话,现在的策略还能再做一个月左右,所以便想来问问,您对将来之事可有了安排?”

    苏兮月对他的前半句颇为认同,她其实时刻都在关注着演出的反馈情况,根据她过去的经验来看,免费演出的把戏最多能再玩不超过两个月,可能没本子演了是一个原因,观众审美疲劳了也是一个原因。

    至于将来的安排——

    “这件事就是我该操心的了。”她暂时不想把话挑明,敷衍过去后,转而把话题引到了简七身上:“不过,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明日应该是我给你的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了吧,你的人选得如何了?”

    “基本定下来了,明天就带来给您过目。”

    “嗯,没事的话你先去忙吧。”

    简七离开后,苏兮月身体放松了下来,她向后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同时,脑袋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来回缓慢转动着,试图缓解长时间低头给颈椎带来的酸痛感。

    稍有缓解后,她起身去了月姝坊门前。

    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春兰和另外两个丫头早早地就守在了门前,准备在演出结束后收集观众的反馈意见——这是苏兮月第一天就交代过的,让她们务必要每日都大范围收取反馈,以便她随时做出调整。

    不过和之前有些不同的是,今天她们每人手上都拿了一把红绳。

    苏兮月好奇地凑了过去,还没靠近,春兰就瞧见了她,也往她这边凑了过来,同时十分热情地说道:“月娘你来啦?这边有我们几个就够了,我看你好像很疲惫的样子,要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无碍,”苏兮月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回绝了春兰的好意后,眼睛仍旧盯着她们手中的东西:“你们拿的这是?”

    春兰从她那一把红绳中取了一根出来,举到面前解释道:“这个啊,是我们几个空闲的时候自己编的,我们想着总是空着手和百姓们沟通也不太好,就干脆做了这个,和他们聊完之后就送一个出去,取一个驱邪祈福的好意头嘛。”

    苏兮月接过来粗略看了两眼,发现这就是一条普通的手编红绳,上面串了一颗几文钱能买一大袋的小珠子。虽然东西不算贵重,但是用来当小礼物来送再合适不过了。

    她赞赏地朝她们点了点头,口头也夸赞道:“不错啊,跟我这么多年,可算是开窍了。”

    春兰受了夸奖,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其余两个丫头也是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她原本还想借机在苏兮月跟前再自卖自夸一番呢,结果刚巧那头演出结束了,观众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场。

    几人一同看向开始有人出来的大门,苏兮月朝她们挥了挥手,道:“先去干活儿,回头再给你们奖励。”

    说罢,她们立马瞄准了人迎了上去。

    苏兮月也陆续寻了几人问了些简单的问题,收到的一水全是好评。正当她对此感到颇为满意之时,转身便碰上了一位年纪略长的大娘,随即搭话道:“哟,这不是孙大娘吗?咱们有半年多没见了吧,看您的状态,这个年怕是过得不错吧?”

    孙大娘原就住得离月姝坊近,先前也一直跟这边有些简单的钱货往来,后来月姝坊没落,她才跟这边慢慢远了的,眼下大约也是抱着凑热闹的想法,想亲自来将城中的传闻瞧个清楚。

    她出来这刻恰好遇着苏兮月,二人又似往日一般熟络地聊了起来:“兮月啊,我这算什么,不过是过年养了些膘出来!我看你倒像是要干一番大事呢,这月姝坊怕是未来不可估量啊!”

    苏兮月客气地笑了笑,十分熟络地挽上了孙大娘的胳膊,继续道:“哪里哪里,我都算是从头再来了,这不正带着人来问问大家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嘛!您呢,今天这出看着如何?”

    孙大娘见状也十分上道,自然地把手搭在了苏兮月胳膊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一个平民老百姓哪里懂这些啊,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真要说起来那自然是极好的呀!只是不知如今台上的台柱子又是哪位新姑娘啊?及得上先前那位云岫姑娘几分?能带你们翻身吗?”

    这话一出,苏兮月心里瞬间警惕了几分,她面上仍旧带着笑容,口头却是随意答道:“哪儿还有什么台柱啊,现如今我这坊里都没剩多少姑娘了,不过都是勉强凑合罢了。云岫那样的五年十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我哪能那么快就找到个能与之媲美的,您说是吧?”

    孙大娘听出了她话里糊弄的意思,只能继续叹气道:“那倒也是,若不是当初云岫走了,你们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她这一走啊,还连带着让你们得罪了几个大财主,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啊对,祸不单行啊。”

    苏兮月应声称是,与孙大娘感叹了几番自己的不易,又随着她走出一小段距离后,笑着把人送走了。

    孙大娘刚转身离开,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的表情,她紧盯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

    她直觉此人今日前来的目的并不单纯,在与她短暂的交谈中,苏兮月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试探之意,孙大娘像极了同行派来窥探情况的人,而且是不够聪明的那种,她最后看似随意实则刻意地问及了新台柱的情况这点,直接让她前面的铺垫都作了废。

    更何况她还提及了月姝坊的大财主,若真是寻常百姓人家,哪里会知道这些消息?

    苏兮月几乎可以确定,孙大娘就是同行派来刺探消息的,而且大概率会是其余三大歌舞坊之一,但究竟是哪一方,她还没有头绪。

    不过如果真的如她所料的话,事情就更复杂了。

    她原以为云岫之事最多牵涉她的月姝坊和某一个有钱的客人,但今日之事后,她不得不把目光放宽,多考虑一重可能:其他歌舞坊是否也在其中起了某些作用?

    然而还未等她寻到合适的机会调查,第二天机会就直接送到了眼前。

    苏兮月收到了一份来自其他三大坊主的宴会邀约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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