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嘉嘉？傅嘉？！傅嘉醒醒！”

    一阵熟悉的呼喊让傅嘉从朦胧的睡梦中抽离。他睁开眼睛，在陆齐安的怀抱中醒来，对上陆齐安的眼眸。

    和梦中的冷酷与厌恶不同，这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傅嘉，全部都是对他的关心和担忧，一向冷静的眼睛沾染了焦急。

    陆齐安知道傅嘉很不会照顾自己，但也没想到他能笨到淋了雨发烧还一无所知的程度。他有事出差几天，事情一完毕都等不及多待一晚上，接着订了机票连夜飞回来，没成想在别墅里发现一只烧的滚烫的傅嘉，满脸都是泪，湿乎乎的，像雪地里被人踹了一脚的流浪狗，还发着抖。

    尽管生气这人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但陆齐安一对上傅嘉烧得通红、还带着点不知此为何处的迷茫双眼，批评的话语就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叹了口气，慢慢把傅嘉捞起来，揽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傅嘉的后背，给他抚平睡乱的头发。

    “怎么了，嘉嘉？”他没有责备傅嘉，只是慢慢引导他说出来，“为什么哭？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吗？可以和我说说吗？”

    傅嘉憋了很久很久的眼泪终于是忍无可忍，几乎在陆齐安话音刚落时就压抑地呜咽起来，陆齐安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后背颈侧的衣襟瞬间湿了一大片，眼泪是温温的，陆齐安却感到滚烫，像被推进了油锅里煎熬着。

    陆齐安的整颗心被傅嘉隐忍的哭声揪了起来，垂在一旁的手不动声色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像给自己用了刑。重逢之后傅嘉很少很少再哭了，更何况是这种崩溃式的哭法。他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有些用力地顺着傅嘉的后背，轻轻亲吻他的耳朵、头发，像在安抚一头慌乱的小兽，把傅嘉更用力地圈在自己怀里，慢慢等他冷静下来。

    傅嘉有些失控了，他牙齿打着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滚烫，还软绵绵的，如若不是陆齐安紧紧抱着他，恐怕是没有力气能再支撑自己坐起来。

    他乱无章法地回抱着陆齐安，等他哭累了，就把头埋在陆齐安颈窝里，闭着眼睛喘息着。陆齐安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傅嘉梦到了什么让他如此崩溃，但是傅嘉这种类似受伤小兽似的状态折磨得他快要疯了。他身上好烫，要给他吃药，要给他降温。这几天有认真吃饭休息吗？肚子饿不饿？身上是不是很痛？为什么在发抖呢？做了噩梦自己不在身边是不是很害怕很无助？

    想要亲亲他抱抱他安抚他，想要告诉傅嘉他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无论他做了什么梦都不必害怕，醒来时自己永远在这里,永远不会走，永远不会把他抛下。

    或许比起语言的安慰，爱人的体温和抚慰更是傅嘉此刻想要的。身体感到好冷，可是陆齐安的怀抱很温暖；梦境很可怕，可是此刻的陆齐安才是真实的。

    傅嘉闭着眼，刚刚哭过的声音显得嘶哑，发炎的声带挤出脆弱的音节。

    “我……刚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不过好像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我梦见你和林枫寻在院子里玩，我很羡慕，我很想要外面的阳光……我就跑出去了，”傅嘉顿了顿，似是在竭力隐藏着什么痛苦，紧皱的眉头藏在陆齐安身后不让他看到。

    陆齐安没说话，只是靠近了傅嘉的脖颈，用唇贴着傅嘉的颈侧，似安抚似呢喃，轻拍着傅嘉的后背，鼓励他继续宣泄下去。

    “我跑出去，想靠近你们，但是被佣人们拦住了。然后…然后你走过来…”陆齐安敢肯定傅嘉抖得格外厉害，他能感受到傅嘉的动脉一跳一跳地冲击着他们相贴的肌肤，这份悸动好似也传递到陆齐安的身上。

    “然后呢，嘉嘉？”陆齐安尽量温柔地编织着一张黏腻的网，他想要把傅嘉圈进自己的制造的陷阱，引诱他一步步亲自踏进来。

    “你走过来，只看了我一眼，但我知道你其实特别特别讨厌我。我…我很难过，也很无助，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傅嘉把头抬起来，对上陆齐安的目光，“你那个时候…是不是也很烦我？你那时说的不讨厌我，是不是在骗我？”

    原来他不需要引诱傅嘉什么，陆齐安想，傅嘉早就自己跳进了他制造的牢笼，任自己取舍。

    现在想来，傅嘉年少时偷窥的缝隙，挡住的楼梯口，课本里的面包屑，订死的订书针……原来他不是在挑衅，是在求救啊。

    陆齐安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觉，明明抱着滚烫的傅嘉，他却觉得手脚都在发冷，明明坐在柔软的床铺上，但心脏上却横生几簇尖刺。

    “不会的，嘉嘉，”陆齐安捧着傅嘉的脸，指腹抹去傅嘉源源不断涌出的眼泪，“我从第一次见你开始，就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我喜欢你，我心疼你，我想要对你好，”明明是安慰的话语，可是傅嘉的眼泪却越来越多，不衰反盛。

    “嘉嘉，梦境都是相反的，”陆齐安终于小心翼翼贴上傅嘉的唇。发热的唇瓣，也比不上此刻两颗心的滚烫。陆齐安没有像往常一样的粗暴，轻柔地过了分，但是动作却透出不可拒绝的强势。他吮吸着傅嘉的唇侧，激得他下意识张开口，便趁虚而入，纠缠着舌尖渡过去自己的一片热忱。

    “嘉嘉，我爱你。”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会一直爱着你。

    傅嘉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占据主动权，反客为主，倾身伏到陆齐安身上去，近乎执着地索取陆齐安的吻，陆齐安任他予取予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份对陆齐安特殊的感情。他想起那个海绵宝宝的创可贴，还有缝隙中窥见的“不要看”；他想到路灯下陆齐安的视而不见，还有背他去医务室时宽阔温暖的后背；他想着暴雨天陆齐安湿透但厚实的外衣，还有夜晚令人安心的怀抱……

    傅嘉这一生孑孓独行，没人爱没人怜，母亲把他当做筹码，父亲从不把他当成人看，陆婉卿和林枫寻把他当作迁怒的玩物，陈嫂之流的佣人把他当作主人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但无论何时何地，只有陆齐安永远坚定地选择他。只有陆齐安愿意站在他身边，只有陆齐安愿意为他伸平冤屈，只有陆齐安会关心他痛不痛、饿不饿、冷不冷。

    陆齐安说他来管他，陆齐安说想要对他好，陆齐安说爱他。

    傅嘉在这毒药似的甜言蜜语中沉沦。他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陆齐安这种毒药，让人欲罢不能，让人别无所求，只想在他的怀抱中索取，只想汲取他不可多得的温暖。

    把傅嘉哄好，擦了身子喂了药，陆齐安抱着傅嘉钻进被窝。他知道傅嘉的顾虑，知道他的心结所在，他也知道这些伤害是是林家一手造成的，其中可能也少不了他的因素。还好留给他们的时间足够长，足够让他把这些裂隙一点一点填满。曾经傅嘉只能在那间阴冷佣人房的缝隙中偷来一点点阳光，现在他的太阳义无反顾向他而来。

    傅嘉揪住陆齐安胸前的衣襟，在药物作用下慢慢睡过去。陆齐安轻轻伸出手，一点点抚平傅嘉紧皱的眉。他要抚平过去七年傅嘉夜晚的不得安眠，他要傅嘉从此以后的梦中充满美好与希望。

    “晚安，嘉嘉，”陆齐安轻轻吻上傅嘉的额头，“梦里也要记得我爱你。”

    从此噩梦退散，美梦长存。每一个无声的夜晚都有最爱的人在身旁伴他入眠，每一个晴朗的早晨都能拥抱他的阳光。

    往昔已成梦境空，今朝皎皎梦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