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游戏途中,平板上方突然蹦出一条消息。
“哇——”
葛尹潺兴奋地在床上滚了一圈,而后抱着平板蹦下床,赤着脚丫哒哒哒跑到楼下,哐当推开郁梧安的房门。
又是一声尖叫。
“我靠!”
“你干嘛不穿衣服!”
葛尹潺正要往里冲的脚瞬间刹住,原地转了个180度的圈儿盘腿坐下,平板搁在腿上,手指滴滴答答飞速地敲着。
“正在穿看不出来?”
郁梧安拎着脱下来的衣服丢在床沿,走到衣柜前取出件蓝衬衫套上,边系扣子边往葛尹潺那儿走。
前两颗扣子没系,衣领敞着个小V。
他蹲下身,脑袋搭在葛尹潺肩膀上,视线扫过平板上的页面。
“找我干嘛?”
葛尹潺拍拍身边的地板,“坐。”
郁梧安手撑着地坐下,平板递了过来。
葛尹潺的手指仍在回消息,打完最后一个字收手,侧头亮闪闪地看着他,“有人出三十年前的九成新画册!”
“居然只要五千!你敢信?”
“是我超喜欢的日本漫画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的那个。”
郁梧安粗略看了下聊天记录,跟葛尹潺对视上,“所以?”
葛尹潺眨了下眼,笑眯眯地把手伸到郁梧安眼前,“借我钱。”
“不借。”
郁梧安撑着手往后仰,平板扔在腿间,想也没想脱口。
果不其然,葛尹潺靠了过来,睁着大眼睛,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开始摇晃。
“为什么?”
郁梧安装作无奈的样子,“我没钱。”
“你放屁。”
葛尹潺才不信,用力推了他一把,郁梧安顺势往后倒,枕着手臂躺在了地板上。
葛尹潺生气地站起来,怼着他的腰窝踢了好几脚。
“你借不借!”
郁梧安滚着圈儿的躲,葛尹潺把地板踩的咚咚响的追。
郁梧安滚了几圈被逼到了墙角,葛尹潺停下,抬脚正要踹,郁梧安抬手抓住了那只脚,靠着墙坐起来。
“别闹。”
葛尹潺把脚往回抽了抽,没抽得了,“撒手!”
“你别踹人我就撒。”
郁梧安看着她,女孩点了下头,于是他松开手。
“才怪!”
手刚一松开,葛尹潺立马出脚,郁梧安有所料,再次抓住了她的脚,葛尹潺一惊,使了下劲儿往后抽脚,结果脚抽筋了,没站稳摔了下去。
郁梧安吓一大跳,赶紧一溜烟滑过去,成了葛尹潺的人肉垫。
他被砸得龇牙咧嘴。
“你吃了多少?这么重!”
葛尹潺听到这话都没顾上疼,爬起来就掐住了郁梧安的脖子。
“你竟然敢说我重,看我不掐死你!”
郁梧安被掐得直翻白眼,拍着地板叫饶。
“我错了错了。”
“晚了。”葛尹潺不领情。
“仙女,小的罪该万死,您大人大量放过小的吧。”
“没门儿。”
郁梧安只好说出实情,“我的钱都用来买公仔了,兜里一个子儿没有。”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斜着眼万般不容易才把付款记录点出来,“你自己看,我骗你干嘛。”
葛尹潺凑近看了一眼,掐得更死了。
“败家玩意儿,拿到钱的第二天你就花光了!”
“呕——”
郁梧安嘴唇哆哆嗦嗦,“我……要挂了。”
“装模作样。”
葛尹潺不屑地松开了手。
手机通知响了几声,她拿出手机点开看了看,嘴角杨了起来,“用不着你了。”
葛尹潺捡起平板往外走,郁梧安瘫在地上看她,“怎么说?”
“有个小学弟借我了,而且不限期限。”
葛尹潺捧着脸笑得沉浸,“真是可爱呢。”
“小时候家长天天在耳边灌输不能收陌生人东西,你一点儿没往脑子里记?”
郁梧安一咕噜爬起来夺走了葛尹潺的手机,将钱转了回去,连带着删了小学弟的联系方式。
“干那个什么事儿!”
葛尹潺垫脚去拿,郁梧安往下递,手机如愿以偿地落回了她手里。
葛尹潺看到手机页面差点没气死。
“你是不是有病!”
说着,气势冲冲地又要过去干架。
郁梧安笑了笑,指腹撑住手机,下巴尖顺势靠在手机上。
他倒退着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继而将食指放在嘴唇中心,歪着头,笑得肆意温柔。
“嘘,你听——”
下一秒,葛尹潺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支付宝到账5万元!”
她顿在原地,死装男!
郁梧安移开下巴收回手机。
“哥有钱不用还。”
葛尹潺立马笑意盎然地跑过去,搂住了他的腰。
“安安,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郁梧安学着葛尹潺的语气,怪声怪气地模仿。
“潺潺,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你要死啊!”
葛尹潺邦给他胸口来了一拳。
“啊,心碎了。”
郁梧安夸张地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我帮你挖出来缝合缝合。”
葛尹潺伸出恶魔爪子靠近他。
“就是葛医生的技术不怎么好,手底下发生过数不清的医疗事故,缝合期间你得找上帝抱个大腿,撒娇卖个萌求他不要收留你。”
她笑得邪恶。
“等等医生,我好了!”
郁梧安立刻站起来,为了证明自己,还装成没事人一样走了两步。
“确定吗?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啊,小伙子年轻力壮大好前程嘞,心脏可不能出了什么毛病的啦。”
葛尹潺好不担忧地问他,操着一副不知哪地的大妈口音。
郁梧安嗤笑了声,讪讪开口:“非常确定。”
葛尹潺懒得跟他掰扯,转身扑进了柔软的大床。
“我在你这待会儿。”
“公主说什么老奴哪儿敢不从,您就是把老奴赶去睡桥洞,老奴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啊。”
郁梧安边说,走到房门口,脚尖一勾关上了房门。
“再多嘴击毙你。”
葛尹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肘支在床上晃荡着脚丫子,俨然一副很开心不想同他计较的样子。
“你脚底板雀黑。”
郁梧安转身时看见了这一幕,违心地说了句。
“要你管。”
葛尹潺抬起脚底板看了一下,白白嫩嫩的哪黑了!
她瞪了郁梧安一眼,“你睁眼瞎啊!”
随后警告他:“别没事找事儿啊。”
“嗻。”
郁梧安在床边扔了个垫子,坐下来打电动。
葛尹潺把微信里没回的消息一次性打发,下方冒出个红标,她点开朋友圈。
片刻。
“真讨厌……”
她皱着眉嘀嘀咕咕了句,指甲接连戳了好几下屏幕,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似乎很不开心。
“谁惹你了?”
郁梧安侧头看她,手指还在操纵摇杆。
葛尹潺转了个身坐起来,把平板竖在他面前。
“你看这贱人笑得多欢。”
郁梧安撇眼,屏幕中是一张照片。
落日余晖,碧波蓝天。
男孩站在中间笑得阳光开朗,夫妻俩一个搭肩一个挽手,面向镜头,和蔼可亲。
幸福的一家三口。
如若他不认识这个家庭中的另一个成员,单看照片会得出这个结论。
但很可惜,郁梧安极其熟悉这个家庭,尤其是不在照片中的另一位。
葛尹潺口中的“贱人”,即那个笑得活泼开朗的,是她弟,仅小她十一个月的弟弟,左右分别是她“亲爱的”父母。
为什么照片中没有葛尹潺?
很简单。
她在上学,没空。这是葛氏夫妇的原话。
操纵杆许久未动,KO的画面在大屏上持续闪动,郁梧安放下了游戏机。
他指尖轻触屏幕,图片退了出去,意料之中,配文里并未提及葛尹潺。
很多事情粗略想不会有漏洞,是因为一丝一毫都经不起细想。
葛尹潺放假当天,一家三口出门了,半天都来不及等待,没有商量亦没有通知。
他送葛尹潺回家面对的是空无一人的房子。
高三生的放假本该是喜悦的,然而她得不到家人的祝贺。
站在安静的房门前,郁梧安偏头看到的仅有一张毫无表情变化的脸。
跟在她身后将房子绕了一圈,而后她说了句。
“我去你家住。”
虽不想承认,但那一刻他的确很开心。
葛尹潺住他家,求之不得!
他倒希望她永永远远住他家,因为他的父母会很爱她。
不过葛尹潺肯定百分百不愿意,他敢赌全身家当。
他和葛尹潺认识已有十七年,从婴童至年少。
今年的立冬,
他们恰好十七岁。
听妈说,他们是在医院认识的。
两人同一天同一时刻出生,新来的护士着急忙慌下搞错了孩子是哪家的。如此,他们成了对方家的孩子。
得知孩子的性别,双方父母都很开心。
他们各自被对方的父母领回家,直到一月后,护士长查产房记录,发现了前后登记的性别不一致,打来抱歉的电话。
DNA鉴定结果出来,这边父母无奈,那边父母气愤,他们又被换了回去。
假使神明真的存在,郁梧安将第一个许愿,愿错误一直延续下去。
即便他们不再认识,也很好。像他说的,他的父母会很爱她。
他们现在仍很爱她,只是这些爱隔着层坚韧的隐形纱,看不见撕不破,往前一步又被深深拦住,竟又变成了无法爱她。
他们身处陌生人的行列,那些探出又收回的手,化为一声叹息,尽数落到了郁梧安耳中。
因而,他时常思考父母与子女的关系。
然真正可供参考的实例太少,究其不过他和父母,以及她和父母,而葛尹潺那边还需加上一个变量,她弟。
他的父母喜欢女孩儿,所以宠爱葛尹潺。
葛尹潺的父母喜欢男孩儿,从而将偏爱都给了她弟。
听来似乎很合理。
实则也的确合理。
“没有人该爱谁,不过是困在了求爱的陷阱里。
走出来就好了。”
他忘了葛尹潺何时说的这句话,只记得天很冷,周围吵嚷得让人头疼。
鞭炮在响,烟花在炸。
他的心实打实颤了下。
原来,
在他还担忧的时候,
她已经独自踩过荆棘,勇敢地走了很长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