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尹潺坐在楼下大门的矮台阶那儿，百无聊赖地上网。

    “叮叮叮——”

    微信消息蹦出来。

    她盯着手机屏顶端，在通知里浏览完了三条消息，没打算回。

    是葛亦昌发来的。

    『姐姐，听说你要住校了』

    『你也不告诉爸爸妈妈和我』

    『为什么不接我们的电话，我们很担心你』

    少顷，她还是点进了聊天框，而后点击头像，划到最底层，拉黑删除。

    如果贱人分等级，葛亦昌是A级。

    半分钟后。

    消息提示音陆续响起，这次是短信。

    依旧是葛亦昌。

    『呜呜呜呜呜』

    『为什么要删掉我』

    『姐姐给我回个电话好吗我很担心你』

    『求你了姐姐』

    『我很想你姐姐』

    『不要搬出去好吗，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向你道歉』

    『真的对不起姐姐』

    ……

    短信没完没了，地鼠似的往外窜，葛尹潺就差把手机摔出去踩他个稀巴烂了。

    她忍着耐心按住关机键，该死的，就连按关机键的那几秒手机都在振动。

    关机后，葛尹潺把手机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郁梧安提着行李箱下来，看到了地上的手机。

    “有钱啊，手机说不要就不要了？”

    嘴虽损，还是把手机捡了起来。

    “扔了，我不要了。”

    葛尹潺要去拿回手机，郁梧安的手往后移了下。

    “给我呗，我正缺一手机。”

    葛尹潺看着他，“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郁梧安把手机放到了裤兜里，没给她继续抢的机会。

    “反正都是要进垃圾桶的东西，你就当我是垃圾桶。”

    僵持了片刻，葛尹潺作罢，郁梧安拿出手机光明正大地开机，“我看了啊？”

    葛尹潺很多事都不告诉他，倘若他想探寻她的悲喜，只能主动挖，还不一定挖得到。

    “随便。”稀松平常的两个字。

    难道真是想换手机了？

    郁梧安侧目打量她，神情也都一如往常。

    手机刚一开机，神像中了特异病毒，叮叮响个不停。

    “上哪儿整的功能，开机就放纯乐？”

    郁梧安嘴一张一合，没憋什么好话。

    葛尹潺烦躁地叹了口气，“拿着手机离我远点。”

    他嗤笑了声，一手拖行李，单手抛着手机走远了些。

    手机落到手心就震一下，准确无误的卡着时间，他终于舍得瞄了一眼，短信一条条闪。

    『姐姐理理我好吗』

    『我知道错了』

    『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不不不，不会有下次了』

    『原谅我吧姐姐』

    『我们是彼此在世界上唯一血液相同的人不是吗』

    『请原谅你唯一的弟弟吧』

    『他很爱很爱很爱你』

    『请原谅他吧亲爱的姐姐』

    ……

    郁梧安气得划开锁屏啪啪一顿打字。

    他倒是旁听过不少葛亦昌的恶劣行径，这么明面上感受到他的疯，实话，头一回。

    艹！

    那个欠揍的装货，等到了学校见着他，绝对要暴揍一顿！

    输完后一键发送。

    『滚去吃屎就原谅你』

    短信过来。

    『姐姐？』

    屏幕戳得冒火，一秒回过去。

    『姐什么姐，老子是你爷』

    这下手机是消停了片刻，终究……只是片刻。

    短信疯了般炸开，搁他耳际放了串电子炮。

    『死舔狗你敢偷我姐手机』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咒你上厕所马桶喷屎吃的饭是屎做的走路被屎淹死』

    『咒死你』

    ……

    短信还在响，郁梧安却有些头晕眼花了。

    死，舔狗？

    ！

    死舔狗！！！

    老子艹你祖宗的蛋！

    『今天敢让我看见你，老子打得你爹娘脱你裤子认你』

    他颤抖着手打下这串字，发过去。

    对面立马回了过来。

    『你敢！我爸妈第一时间杀了你』

    郁梧安尤为不屑地嗤了声，瘪着嘴无声地模仿了这句话。

    打下字，戳简笔飞机绿键。

    『想让他们陪你是吧大孝子，不知道俩老东西经得起几拳头』

    “叮——”

    『你这种人就应该趁早进监狱，改造完才够几天的活日』

    『亲爱的弟弟——没杀你之前我怎么舍得进监狱呢』

    “叮——”

    『呕，只有姐姐可以这么叫我，你去死』

    『你姐懒得理你还叫你，做梦吧』

    “叮——”

    『都是因为你，我一定要让你消失』

    『来来来怂蛋，看我一拳干不干死你』

    短信回着回着没了下文。

    他以为多能耐呢，合计屁都不敢放一个。

    郁梧安收了手机，回到葛尹潺身边，没不长脸地提糟心事，手往她那一揽，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点儿。

    “想吃什么挑贵的，哥请客。”

    葛尹潺瞥他，“路边摊？”

    郁梧安“咦”了声，眯眼看她，一副你瞧不起谁的样子。

    “跟着哥哪能让你吃苦，星级饭店走起。”

    葛尹潺抬手鼓掌，“有钱就是得瑟。”老天爷，下辈子让她当个有钱人吧。

    “哎——就是得瑟。”

    郁梧安走得大摇大摆，狂放的姿态加上个高壮实，颇具大哥范儿。

    貌美那一挂的。

    进了餐厅，葛尹潺生出几许困意，坐下后靠在了郁梧安肩膀上，“肩借我靠一下。”

    “不是吧大小姐，你来饭馆这儿睡觉来了？”

    郁梧安日常溜话，不吐不快。

    葛尹潺抬起手，手心实实在在往他嘴唇那遮了一下，闭着眼，直到确保他不再说话才抽开。

    手心盖住嘴唇时，郁梧安是愣的，手心离开嘴唇后，他还是愣的。

    但触感一直在。

    郁梧安笑了笑，垂眼看了下靠在肩膀上的漂亮女孩，鼻子间还能闻到浅浅的清香。

    服务员过来递菜单，他食指放在唇上触了触，随后挥手。

    菜单静静置于桌角，他环住了手，头朝后仰靠在墙壁上，闭眼一同小憩。

    没多会儿，葛尹潺起了。

    郁梧安睁眼，“靠着想事儿呢？”

    身体前倾，手臂斜着一探，指尖将菜单勾了过来。

    “就突然，有点儿累。”

    她凑过去看菜单。

    郁梧安把菜单往她这挪了挪，“你点？”

    葛尹潺摇头，脑袋搁桌上一趴，装死人。

    “得，明白。”

    郁梧安迅速点完菜，朝旁边看，发现葛尹潺这回是真睡着了。

    空调开得低，桌面凉得很。

    郁梧安问服务员要了条毛毯，从耳朵往下盖在了她身上，而后吩咐后厨先不上菜。

    吃饭睡觉选一样，葛尹潺会选睡觉。

    她自视有句真理，民以睡为天。

    睡？

    郁梧安想到这笑了，听着怪。

    后来葛尹潺改了，民以寝为天，但他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还是之前那句。

    这真没办法，先入为主。

    他从脑袋顶上随意摸了本杂志，撑着下巴打发时间。

    书页轻声翻，他时而抬头看一眼身边人的睡姿。

    葛尹潺是面向他睡的，毯子已从耳际悄悄下滑到了下巴，大半张脸露在外边。

    如此瞧着瞧着，就忘了手边的杂志。

    女孩似乎总这么好看，好看到他移不开眼。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闹钟响了。

    闹钟是葛尹潺调的，那个在他口袋里嗡嗡作响的，也是葛尹潺的手机。

    提示他，晚自习的时间快到了。

    他把手机拿出来，调出闹钟，一个个关闭。

    什么时间去学校无所谓，即使不去也毫无影响。

    不重要。

    他只关心葛尹潺开不开心。

    葛尹潺醒来时，刚巧踩点过了晚自习时间。

    半迷糊间，贱兮兮的声音响起。

    “您老生物钟踩得正好。

    “三。”

    “二。”

    “一。”

    她感到有人凑近了她的耳朵。

    “嘭！”

    “葛同学，恭喜你成功错过了今天的晚自习。”

    她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得张扬的俊脸。

    葛尹潺一把将他的头按在桌子上，手肘抵着他的后脖颈。

    刚睡醒，声音有些淡，又透着股冷。

    “为什么不喊我？”

    “喊了。”手底下冒出两字。

    “我怎么没听到？”

    “可能你耳背？”

    郁梧安把脸转了个角度，让自己脖子舒服了点。

    你当然没听到，搁心里喊的你能听到才怪了。

    “谁耳背？”

    葛尹潺手使了点劲。

    “我我我。”

    郁梧安作妖快，认怂更快。

    “我发现你一天不犯贱嘴就欠得慌。”

    葛尹潺在他大腿上猛锤了一下，松开手肘。

    谁知道松开手后，旁边人却没了反应。

    “怎么了？”

    她怀疑自己下手太重给人捶伤了，手掌覆到他腿上刚想检查，手腕就被抓住了。

    “没事。”

    郁梧安把她的手拿走，抬起头，音色有些低沉。

    位置离得有点近，那一下震得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靠！

    手伸过来那一下差点没给他吓死。

    “你别耍流氓行吗？”

    他说了句。

    “我？对你？耍流氓？”

    葛尹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手指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指，短短六个字就是三连问。

    “这三个词放一块儿我都嫌硌得慌。”

    她的表情别提多嫌弃。

    郁梧安倒不乐意了，胡搅蛮缠起来。

    “我不帅么？激不起你一丁点耍流氓的欲望？”

    “你在说什么啊？”

    葛尹潺皱眉，一脸的“你有病？”

    “看着我，认真回答。”

    郁梧安扶住她的肩膀，眼神很诚挚。

    “别发疯。”

    葛尹潺感觉他今天简直是疯了，偏过了头，拉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如果我……”

    郁梧安一开口才说了三个字话音霎时顿住，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才直觉他可能是真疯了。

    我此刻对你表白，

    你是否……

    会当这是朋友间的玩笑？

    从此离我而去？

    不在看我任何一眼？

    靠！

    他在发什么疯！他要毁了这段关系吗！

    郁梧安抱住了头，胡乱又迅速地抓了几下脑袋顶的头发。

    “什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葛尹潺盯着他，那一系列异常的话加烦躁的动作让她疑惑之余又多了丝担忧。

    “发烧了？是经常开着空调吹风扇的缘故吧。”

    她凑近郁梧安，手指盖在他额头上，一秒后离开。

    “还好，没发烧。”她如是说。

    郁梧安乖得很，也静得很，任由她摸上他的额头又离开，始终无言。

    葛尹潺眼瞅着他不正常的样子，再次问了一遍。

    “如果你什么？”

    郁梧安换上了一贯的散漫神情，一如既往，话里话外都带着股欠揍的劲儿。

    “如果我点的都是我爱吃的菜，公主莫怪。”

    “扯那么多就为这句？神经。”

    抵达学校时，太阳正在落，世界余下层暖黄而略显虚幻的光。

    校门口一眼望不到头的楼梯上。

    男孩单手拎着行李箱上楼，女孩走在前头背过身来，影子渐趋拉长，笑脸一半匿在阴影里，一半在黯淡的余晖里闪耀。

    “郁梧安。”一道清脆悦耳的喊声。

    “嗯？”男孩暂时放下行李，抬头看她。

    “我今天很开心！”女孩面向他笑得俏皮。

    “为什么？”男孩笑问。

    “你猜。”女孩头一仰，卖起了关子。

    “是因为我吗？”男孩故作考虑才说出一句。

    “才不是。”女孩转过了身，一步一跳往前走。

    “那我想不出来了。”男孩似乎很惋惜，“啊”了一声。

    “笨死了，慢慢猜吧。”前面飘来女孩略带不满的声音。

    郁梧安将行李箱拎上最后一阶楼梯，笑着跟上女孩。

    他猜，是因为不用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