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深邃,月明千里,星辰闪烁。
“叮铃”
“叮铃”
一阵清脆的铃音响起,纪嘉懿闻声抬头,衣摆也随风摇曳。
在她身前的这座八层古楼每层檐下都悬挂着檐铃,每当有风吹过,总会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而这古楼的牌匾上正苍劲有力地刻着三个大字“天机楼”。
对比起纪嘉懿的‘陋室’,这天机楼自然是好不气派,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服了,我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要不就直接丢他门口算了......”纪嘉懿看着手中的一把玉柄拂尘有些头痛的扶了抚额。
在一个时辰前,纪嘉懿在自己庭院中看到这玩意,当时她估摸着是郃鸣这老头喝醉了落在宫殿里。她本不想理会,只是一味翻遍整座殿宇就为寻到一坛能喝的酒,毕竟买,肯定是买不起的,天界物价高得要死,一坛好点的酒都要动辄成百上千。
而她在摆烂之后俸禄本来就少,就那点钱还被刑部扣了四分之三,钱袋子实在是穷得叮当响,可不喝点,又实在是嘴馋得紧,更可况他白日的时候不也邀请她了?不喝白不喝!
在心中天人交战几番后,于是就有了现如今的这个场面。
纪嘉懿轻咳一声走了上前,抬起手正要碰上悬挂在门前用来传音的风铃,突然听到了殿里传来的声音。
“真是愁死老夫了,这拂尘放哪去了?”
“师傅莫急,是不是今日吃酒时将法器落在清定元君那了?”
“有吗?为师今天带法器出门了吗?怎么记得落在天池附近了?哎呦,真是老了,竟啥也记不清了,无碍无碍,待老夫去寻一寻。”
还没等纪嘉懿收回手,大门便“吱呀”的一声打开了,她眼咕咚一转,心生一计,连忙隐近一旁的草丛里。
“先去哪找呢?去七星池?万一又被刑部那帮小兔崽子逮到怎么办?要不就先去纪嘉懿那?”郃鸣毫无形象地蹲在大门的台阶上思索道。
不远处的草丛“沙沙沙”地晃动着,吓得郃鸣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可还没等他说话,草丛便冒出一只狸猫,郃鸣顿时松了口气,缓缓转回身道:“呼,还好是只猫,吓死老夫了——”
“你在找我吗?”纪嘉懿正笑吟吟地站在郃鸣面前,手中把玩着一把玉柄拂尘:“嗯.....或者是说,找它?”
“你怎么在这!”
郃鸣被突然出现的纪嘉懿下了一跳,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即嚷嚷道:“大晚上的,你是想吓死老夫吗?”
郃鸣瞧见熟悉的拂尘在她手上后,立即语调一转,谄媚道:“哎?老夫的拂尘怎么在你那啊?元君行行好,快还给老夫,老夫没了它可不行。”说罢,他便站起身想要将纪嘉懿手上的拂尘夺回来。
而纪嘉懿似乎是料到了郃鸣的动作,连忙后退几步将拂尘藏到身后,戏谑道:“哎?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我又不是不给你,更何况你白日不是邀我来喝酒吗?我人来了,酒呢?”
有吗?他说过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郃鸣抬起的手一顿,看着她笑嘻嘻的模样恨不得直接夺了纪嘉懿手中的拂尘,恨不得将她喷得个狗血淋头。
不过......为了维护自身形象,郃鸣还是轻咳一声道:“嗯,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哈,那元君——”
“早说嘛,你这浮尘重死了,诺,物归原主。”纪嘉懿没等郃鸣说完,便立马将手上的拂尘丢到他手上,整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天机殿,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接过拂尘的郃鸣在她的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微微上扬。
微风吹过天机楼檐角下的悬挂的风铃,发出一阵又阵清脆的声音,一座亭子静静地伫立在池水之中,而在它身后便是那巍峨的天机楼。
“师傅,酒来了。”小童一人端着好几坛酒放在精致的紫檀桌上。
郃鸣点点头,淡淡道:“行了,回楼里准备吧。”
小童应声退下后,亭子中便剩郃鸣纪嘉懿两人相对而坐。
郃鸣熟练地将酒倒入桌上的两盏玉杯中,酒水晶莹剔透,在月光的照耀下几乎没有一丝杂质,独特的酒香顿时涌入纪嘉懿鼻尖。
“这什么酒?竟这般香......“纪嘉懿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酒,香得她忍不住吞了吞口中分泌的唾沫。
郃鸣撇了撇嘴,将桌上的玉杯递给纪嘉懿:“啧,无名酒,有市无价的宝贝,你可得细细品。”
无名酒啊,这纪嘉懿可熟悉,乃是大名鼎鼎的酒神所酿。
酒神此人姓杜,名讳不详,性格极其古怪,自封酒神,狂妄无比,他一生酿的酒无数,据说品尝过他所酿的酒没有一位不拜倒在他的酒下,而一坛无名酒直接然他享誉三界,“酒神”之称,彻底坐实。
不过,此人嘛,在数万年前就已不知所踪,此后,无名酒,仅寥寥数件,实乃一坛难求,实乃稀世珍宝,没想到郃鸣这竟有一,二,三......六坛?!
纪嘉懿双眼几乎两眼放光。
“叮。”两盏精致的白玉杯酒杯碰撞的瞬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来,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不直何时月亮早已被乌云盖过,天空仅有几颗散发着微微光亮的星星。
地上空了的酒坛也越来越多,郃鸣内心顿时一阵肉痛,他便放下玉杯叹了口气,起身望向身后的天机楼。
郃鸣稀疏的眉毛微微皱起,原本一直上扬的嘴角却微微下垂,肩膀也微微耸起,整个人显得有些佝偻,看着倒是一副忧愁的模样。
“哎......”
“哎......哎......”
“哎......哎......哎......”
郃鸣叹息声愈发的频繁,一声比一声大,可无论他怎么哀叹身后竟毫无动静。
他悄咪咪地偷偷瞟了一眼纪嘉懿,瞧见她一杯接着一杯,一副酒鬼上身的模样,暗戳戳咬了咬后槽牙,悄咪咪地伸手轻点了自己的几个穴位。
“咳咳咳.....”一阵低沉的干咳声从郃鸣的喉咙里发出,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别装了,这招我几百年前就玩过了。”纪嘉懿抬头有些无奈地望向正在使劲咳嗽的郃鸣。
郃鸣见计谋被拆穿,索性也不装了直接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随后转身坐下,拿起酒坛给自己和纪嘉懿倒酒。
“哎,你没事就行,我逗你玩的。”纪嘉懿笑着耸了耸肩。
郃鸣翻了个白眼,没声好气的模样道:“谁说没事的,老夫都要准备离开天机殿另寻他处了。”
“你这天机楼成危楼要塌了?”纪嘉懿拿起玉杯的手顿了顿。
“非也,非也,”郃鸣摇摇头:“前些日子,因仙兵看守不利,导致天界众多宝物丢失,天帝大怒,派了众多神使下凡捉拿犯人寻回宝物,你可曾否知晓此事?”
“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该不会是你去偷——”的吧?
纪嘉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郃鸣用拂尘猛地敲了下头。
“你想什么呢?老夫堂堂天界天机殿殿主什么宝贝没见过,岂会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当时在经过神使的努力,天界共丢失数十件宝物与逃犯皆已寻回,但是吧,还有几个宝物无论神使怎么找都宛如蒸发般消失不见。啧,宝物若是掉在寻常人手中,倒也还好,但如若宝物掉落在妖邪的手中,这世间必大乱啊。”
郃鸣无奈地摇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惋惜,他抬头望向纪嘉懿,但是却又是穿透了她,仿佛看到了被妖邪迫害的世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好似人间炼狱。
很快他回过神来,正色道:“不过,有一人却能够将宝物寻回,挽救这天下。”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
“啊?你要下凡去啦?”纪嘉懿几乎是惊讶道。
郃鸣立即拿出手中的玉柄拂尘猛地敲了纪嘉懿的头:“说什么呢,天机树浮现出的是你的名字。”
”嘶~”纪嘉懿摸了摸额头,痛得她几乎是倒吸了口凉气。
“老头你别开玩笑了,我不就喝了你几坛酒,至于吗?我一不会找宝物,二你也听说了,我现在只会躺平,三我对救世真的不感兴趣。”
郃鸣摇摇头道:“天机树从未出错。”
纪嘉懿耸了耸肩,诚实道:“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不去的。”
在听到纪嘉懿的回答,郃鸣显然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老夫也不指望你能去,只是此乃天帝给的任务,交不了差就交不了差,反正在这天机殿几万年实在有些腻了,索性明日天一亮便去寻那天帝革去老夫职位,从此天机殿 ,再无郃鸣。”说罢,他便拿起搁在桌上的玉杯,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下肚,他忍不住感叹一声:“好酒!”
“老夫还有一坛无名酒就藏在天机楼第五层的从左往右数的第十八个匣子里,等老夫离开天机殿后,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给你喝呢,有空就悄悄取走吧。”此话说完,郃鸣无力地瘫靠在椅子上,双眸空洞而迷离,仿佛被抽了魂般。
“天帝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只是找人将宝物寻回就行了?”纪嘉懿问道。
郃鸣点点头。
“就非得我去?”纪嘉懿抱着酒坛,随后往身后一靠,整个人懒懒地靠在紫檀雕花木椅上,随意而放松,散发出几分不经意的洒脱。
天上乌云散退,郃鸣起身抬头望向天边那轮明月,他缓缓抬起手,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抚摸着自己稀疏的胡须:“天机殿推演从未出错。”
就在纪嘉懿喝饱准备找理由开溜时,郃鸣便开口道:“你再陪老夫去看看天机树吧。”
他没有等纪嘉懿回答便转身走向身后的天机楼。
郃鸣都这样了,那能不去吗?肯定是不能啊,纪嘉懿无奈地摇摇头,只能默默地跟郃鸣身后。
天机楼内富丽堂皇,不说其他装饰了,甚至连台阶都是由天然晶石堆砌而成的,简直壕无人性。
在主殿中心,一棵散发着醇厚灵气的古树巍然屹立,盘根错节的根部深深扎入天机楼底部,树上散发的光辉从枝叶间透出照亮整座塔楼,也正是因为有了它的存在,殿内完全不需要点燃任何一盏灯便使得整个大殿内与白天一样。
待两人踏入殿内后,纪嘉懿便嗅到了一股异香,此香有些陌生,清新却又隐约夹杂着一股陌生的冷的香味,二者的融合并不突兀,而是以一种微妙的方式与古树散发的气息融合在一起。
纪嘉懿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好香,但怎么感觉似乎与之前来天机楼的味道有点不一样,她瞥了瞥正在徐徐燃烧的香炉。
......可能换熏香了吧?
待走近天机树后,纪嘉懿便瞧见围绕在树周围的引梦蝶。
引梦蝶又叫骨蝶,因为蝶身形如白骨,栖于树,可入梦,食灵梦,它们一大群孜孜不倦地围绕在树周围,似乎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
可还没来不及多想,一只引梦蝶正翩然朝她飞来,纪嘉懿便下意识伸出手,它便缓缓便停在了她的指尖上。
一旁的郃鸣朝天机树挥了挥手中的拂尘,银色的光芒随着拂尘的挥动奔向这颗散发初浑厚灵力的天机树。
很快,一颗带有金红色光芒的果实从树上飞下,稳稳地落入到郃鸣的手中。
郃鸣转身朝纪嘉懿道:“清定元君,伸手。”
纪嘉懿回过神抬眸望向郃鸣手上的果 实,此时原本停留在她指尖的引梦蝶也翩翩起舞离开了她指尖。
她忍不住打趣道:“哟,要把天机果给我恢复灵力吗?这等恩情我可还不起啊。”话虽这么说,但是手还是伸出,满脸期待的等待着郃鸣将天机果给她。
笑话!谁不知道天机果一颗难求,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郃鸣笑而不语,只是将手中的果实放到纪嘉懿手上。
纪嘉懿接过后还没来得及细细观摩,手中一道光芒闪过,果实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叶形罗盘。
等等,罗.....罗盘????!
!
纪嘉懿目光几乎是凝固在手中的罗盘上,似乎在努力消化果实变罗盘的信息,而刚刚那只停在她手上的引梦蝶便飞入这灵果幻化的罗盘之上。
倏地,纪嘉懿的右眼猛地开始跳动,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从纪嘉懿心中油然而生。
她来不及思考到底怎么回事,便急忙将手中的递给面前的郃鸣:“这什么玩意?还——”给你......
纪嘉懿话语未落,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视线变得模糊,而手中的罗盘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三个。
她晃了晃脑袋,却看到眼前的郃鸣也变成了好几个:“怎么.....这...你....你居然...我......”
纪嘉懿讲话开始语无伦次,就连四肢变得沉重,像是身上背负了上万颗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她难以动弹。
郃鸣笑着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有些洋洋得意道:“你以为老夫今日真去找你喝酒啊?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啊?还有刚刚这酒神无价之宝的无名酒是白给你喝的?”
面对郃鸣的三连问,纪嘉懿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视线也开始变得暗淡。
“哎呀,没事,你就全当去凡间溜达一圈散散心,至于宝物,在有天机树果实的帮助下,老夫相信堂堂天界雷部第一战神清定元君一定能在散心的同时将丢失的宝物寻回,待君归来之时,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说罢,也不管纪嘉懿是否清醒,便后退一步,双手抱拳躬身作揖。
此时的纪嘉懿早已连话都说不出来,失去力量支撑的身体在“砰”的一声后,倒下了。
“乾坤瞬移,速达吾意!”郃鸣生怕纪嘉懿醒来给自己两拳,便连忙挥动手中的拂尘道。
话音刚落,天机树中心顿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霎那间,只见一道由无数只引梦蝶汇聚而成的漩涡出现在天机树身当中,将昏迷不醒的纪嘉懿卷入其中。
待漩涡合上不过须臾而已。
“呼......累死老夫了。”
郃鸣脱力的瘫倒在地上,浑然没有方才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身后的小童轻轻捻住香炉上那几缕尚在袅袅飘散的香,稍稍用力便将那香熄灭,重新更换了一块新的香料。
“师傅,香炉的香已经掐灭了。”小童摘下面巾露出稚嫩的面容。他看着围在天机树飞舞的引梦蝶有些忧心忡忡道:“师傅,宝物丢失兹事体大,交由清定元君会不会不太妥?”
郃鸣缓缓站起身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尚未存在的灰尘:“她行事虽不靠谱了些,但为师相信她能寻回,哎,就是亏了为师的酒了。”说罢便头也不回潇潇洒洒地离开大殿内,只留下看着天机树有些懵懂的小童。
还没安静一会,一道带有怒气的咆哮声突然从殿外传来:“纪嘉懿!老夫与你没完!!!”
只见亭子里,郃鸣无力地瘫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上,手中摇晃着早已空空如也的酒坛。
“没了......怎么一滴都没了.....老夫的无名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