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祈的腰腹窄而长，白皙的腰线很矫健地没入裤子里，细长的肚脐像肌肉走向的一个顿笔。

    即便是用布条包扎得凌乱，还是看得出其下如笔走龙蛇的流利匀称。

    低头看看，夜祈也发现自己身材旖丽，虽然受了些伤损，反而雪地红梅一样亮眼。

    ……所以，他便有些后悔，但现在也不好再把衣服遮回去了，他只能警觉地盯着眼前的和尚，时刻防备着这破戒僧对自己欲行不轨。

    无愿感觉到他那担惊受怕的眼神，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我是个和尚，你就当我……”

    他本想说“是个女的”，猛的一想，那能对吗！又想说“不是个人”，可那也不对，夜祈本来也不是人，这家伙心中根本没有男女物种之限，又爱以己度人。

    “你就当我是块石头！”无愿索性这样说。

    无情之物，夜祈这下总该放心了。

    “哦……”

    夜祈这下理解了——那很合理，这和尚合该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又冷又硬。

    不过这样一想，他又紧张起来了，这铁石心肠的人会拿自己的伤怎样呢？

    外面的布条都去掉了，但因昨天包扎得急，伤口没处理好，血凝干了粘在布条上，里层的便有些揭不下来。

    夜祈本来很害怕，想出声提醒无愿千万手轻一点，可一想到他刚才还试图嘲笑自己怕疼来着，便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的傲性又上来了，今天就算疼死，都不能被这秃子看扁！

    于是，他便咬着牙把头转向别处，睫毛颤抖着，等着无情的和尚给他撕掉包扎。

    他都已经准备好疼了，正在想怎么才能不发出声音让他看笑话，结果，腹部却只传来湿热的触感。

    那反而吓了他一个激灵，抽了一口冷气。

    “这样也疼？”

    无愿感到手底下的肌肉鲤鱼一样跳了一下，连忙停了手。

    夜祈匆匆低头一看，原来无愿手里拿着沾了温盐水的帕子，正准备给他慢慢浸湿了，再把布条揭下来。

    不但不疼，反而让人觉得温呼呼的，很舒服。

    只是那样的触感，让他很陌生。

    “没……不疼，不是疼……”夜祈脸都红了，满眼的惊讶。

    他在这世上磕磕碰碰都一千年了。

    比这严重得多的伤损他也受过不知多少次了，多数时候，他就是找个山洞躲进去，睡上一觉，等着灵力和身体自己慢慢修复。

    伤筋动骨也罢，皮开肉绽也罢，反正放着不管，也早晚都会好的。

    好像从来没有人，像这样照料过他。

    无愿看了看他的表情，确定了应该真的不是疼，才重新低下头，只是手上的动作又放轻了些。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细碎的水声。

    夜祈看着无愿细心待他的样子，不知为何，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有种莫名的难为情，好像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什么很柔弱的东西一样。

    于是他就那样低着头，用好奇而专心的眼神注视着无愿，看他垂着眉毛耐心地帮他一点一点润湿伤口。

    慢慢的，他的心底也像被温水浸过一样，只不过，那里面没有蛰人的盐分，只有一丝淡淡的甜意。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夜祈看着看着，忍不住了，天真地问了这么一句。

    他的口吻很痴性，给人那种小动物的感觉。

    夜祈时不时就会这样讲话，有些傻傻的，很好哄骗的样子，让人忘了他是一条千年的大龙。

    无愿好像过于专注在他的伤口，没听清，抬起头，对着他那双眨巴眨巴的细长眼睛，“嗯？”了一声。

    哦！夜祈这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这伤好像就是替无愿受的来着！

    就说嘛，这和尚什么时候这么心肠柔慈过，原来是因为要还人情的。

    他这才假咳嗽了几声，端起恩人的架子了：“那……那你就好好报答我吧，一会儿再去给我炒两个菜，走的时候把行李也帮我背着。”

    无愿听了，便轻笑了一声，不过，却透出一分难以察觉的苦味。

    他真不知道夜祈在想什么，替人受了伤，自己都能忘了。

    有人帮他包扎换药而已，他就能露出那么惊奇的神色。

    从来没有人这样报答过他吗？他难道不知道，做了好事，得报答被照顾是理所应当的吗？

    终于，布条都取下来了。

    但没了遮挡，无愿的眉头却渐渐锁得更紧了。

    因为他看见，夜祈的腹部并不止这道伤口，而是横七竖八，有不少的疤痕。

    那些都不是新近的伤损，而是久远以前留下来的，有的还有些泛红，有的早就跟他苍白的肤色融为一体，只有一些突起斑驳的痕迹，昭示着它们陈旧的存在。

    龙会本能地护着自己的腹部，除非避无可避，不然，一定是先用背部坚硬的鳞甲挡伤的。

    但夜祈连肚子上都这么伤痕累累。

    无愿给他把伤口外的血痂都擦拭干净，但每露出一块干净的皮肤，他就能发现一条新的旧疤。

    他都不敢细想，这些伤都是怎么受的、为了什么人什么事，只是手上渐渐就失了力气，半天都没有动，瞳孔在夜祈看不到的角度，发着颤。

    都怪他，心里钝钝地疼。

    前世，他离开得实在太早了。

    生命的前二百年，夜祈都混混沌沌，好不容易被接到人间，才只八年，就没人能再教导他了。

    时间太短了，他没来得及教会夜祈的东西太多太多。

    夜祈毕竟是兽，那些人间的规则，人情冷暖，没人教他怎么会懂？

    他甚至都没教过他该怎么护着自己，以及……该如何面对那些不知所起的情念。

    他让夜祈莽撞又无措，糊里糊涂地过了这么久。

    他亏欠夜祈太多。

    所以，他得帮夜祈弥补上他需要知道的一切，纠正他走上的歧路，就像帮他修补眼前的伤损一样……

    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夜祈在椅子上坐的姿势舒服了起来，美滋滋地享受着。

    夜祈是火化生，没有六亲，不知道人类常念的妈妈是什么感觉，但这时候，忽然心头软绵绵、湿漉漉的，冒出一个念头。

    “妈妈”，是不是就像无愿现在这样？

    如果妈妈就是这么好的话，那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人类都那么喜欢妈妈。

    也不知这个和尚能不能永远对他这么大发慈悲呢，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他可真占便宜呀！

    想得实在太美，白得一个妈，夜祈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但他也知道，这话要是说出来，又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无愿说不准还会打他，只能自己想一想。

    不过无愿，他怎么动作忽然停了？

    “嗯？你怎么了？”

    夜祈不明就里，探寻地看向眼前人的脸。

    但无愿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没给他看清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

    “夜祈，你好好看着我怎么给你上药的，学一下。”

    夜祈分明感觉到和尚的情绪不对，但听他语气格外严肃，就先哦了一声答应着，非常有眼色地暂时没多问。

    无愿先从桌子上拿了药膏，开始给他涂到伤口上去。

    药膏凉凉的，但直接涂在露出来的肉上还是有些刺痛，让夜祈轻轻抽着气。

    “伤口一定要像我刚才那样，用盐开水清洗干净，不要怕疼。”

    无愿生怕他听不明白，慢慢给他讲。

    夜祈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然后去药铺买金疮药，如果在野外，也有几种药草可以采来用，以后碰见了我告诉你……”

    无愿接着说下去，不厌其烦地给他讲用药的重要性。

    夜祈又哦了一声。

    他其实已经开始有点困了，要不是伤口上有点疼，都能睡过去了。

    可无愿还在絮絮叨叨，跟着自己手上的操作做解说：“最后裹上纱布，没有的话就把旧布条放在开水里烫一遍晾干，一天一换……”

    不愧是和尚，真的好能念经，声音还温吞水一样的……

    夜祈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只听着他的动静，隔一会儿才嗯一声，算是给他个面子。

    “夜祈！”无愿叫他了。

    夜祈慌忙睁开眼睛，像学堂里被抓到打瞌睡的书童。

    无愿的眼神一下子就严肃了许多，好像还生气了：“你认真听了没有？”

    他忽然就较真起来，很严厉地：“你得学会，不能指望永远有人来照顾你……”

    “我没指望啊……”夜祈无辜道。

    他睁着大眼睛辩解：“而且，我也不用照顾的。”

    真不明白这和尚在说什么，有人照顾是享受，可他又不是小猫小狗，没人养就会死掉，都一千年了，他就当个野龙，不也活得挺好的……

    谁料，无愿竟毫无预兆地急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我说话你不听是不是？”

    这人刚才还温温柔柔的，像个妈一样，现在又莫名其妙突然凶起来了。

    夜祈被吓了一跳，坏了，怎么一下子变成爹了？

    “我听，听的，没说不听……”

    他连忙小心答了话，显出了温顺的样子，生怕无愿再吓他。

    毕竟，昨天还听昙印说过的，希望他听无愿的。

    而且他也知道，无愿嘱咐他这些是好心。

    无愿这才平息了些心绪。

    龙族都是傲性重，夜祈不听劝爱抬杠都是本性，如今他能跟自己服这个软，实在很不容易了。

    是他急躁了，他便心疼起夜祈来，受了伤还要听自己教训，声音就一路柔软了下去：“不光要听，还要记住、做到，知道了吗？”

    夜祈还是很乖，点着头答应了，只是眼神还是偷偷盯着他，像看什么行止古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