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千手大宅。

    扉间很久没有帮父亲泡茶了。佛间喜欢伴着清幽的焚香，静静品茶。少年扉间常常会帮父亲煮上一壶茶，等水沸时再下上一盘棋，这是标配。这个习惯一直到他大二放假开始，进入公司实习越来越忙。

    冲泡玉露茶的最佳水温在45度以内，佛间饮了小口道，“水温高了，应该再放一会。你着急了些！”

    “是。”大概是手法生疏了。这种欲速不达的错误，在他这个自小就秉承沉着冷静的儿子身上并不多见。

    扉间重新温杯，看上去好像揣着什么心事，他没有打算藏匿。他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父亲对云乐的未来有什么规划？”他前进一步道，“您真的看中了山城家的儿子吗？”

    这次温度差不多适中了。佛间放下杯子道，“云乐也到了该考虑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惊鹿那个孩子稳妥上进，两家又彼此熟悉，乐乐喜欢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对象；假如她有更优解的人选，那就尊重她自己的选择。她若是觉得太早呢，再过个两三年也没关系。乐乐的夫婿哪怕条件平庸一些，差一些都不是紧要的，我们千手家不屑于他们那点财产，但是人品必须端正！只要他是真心对待乐乐，不藏着那些旁门左道，能够一辈子将乐乐奉若珍宝！”

    “父亲，我有件事情要和您说…”

    “尽管我的态度是支持的，但是我没办法替她做这个决定，既然你有这个心意，那就要靠你自己去追求了…”

    伯父房间里似乎有说话的声音。

    “咚咚咚！”门外响起带有捣蛋性，人工智能配音声时，他们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

    扉间打开门，果然是云乐。“阿勒，扉哥？你也在啊？”

    “伯父！我煮了冰稀饭！这碗是特地给您准备的，低甜度的。”虽然说了是甜品，不存在烫手的风险。扉间还是第一时间接过去了她端在手里的托盘。只不过水果和玫瑰花酱单独放在几个小碟里，对女孩子来说稍微有些重。他一边说道，“下次让荣婶端上来就行了。”

    “果然还是我们乐乐最乖了，把茶拿开吧！”

    云乐对扉间说，“我不知道你也在，荣婶好像出去买菜了，你自己下楼到厨房去盛吧！”

    “知道了。”

    **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放鸽子了。

    只不过以往她在当天上午，甚至前一两天就会收到计划取消通知。今天她出门前才接到斑爷的电话，说他还在子公司所在的短册区，今晚不回来了。话也没说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扉间回来时，就看见云乐穿着外出的衣服懒恹恹地躺在沙发上。

    “你要出门吗？”

    “现在不用了。”

    扉间看了看安静的楼上，“大嫂他们呢？”

    “出去了。”

    “你吃饭没有？”

    “没吃。”

    “我们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

    反正她衣服都穿好了，就顺便出门逛逛，也不枉她特别化的淡妆。在扉间的催促下，云乐慢吞吞坐起身。倒是他，才结束了一天的高强度工作，刚从外面回来，现在又要开车出去都不觉麻烦。

    “我先上楼洗个澡，换身衣服就下来。你想一想要吃什么？”

    他们本来约好去吃烤肉和烤棉花糖的，现在云乐也没什么兴致了，干脆就去和饼干讨论过的那家店好了，主要是不用动脑。

    她刚刚访问过辰彦和泉奈的ij，泉奈的还停留在他们滑雪那天，辰彦最近的两条也没有什么价值。

    打发时间的过程里，云乐百无聊赖的翻看着自己的账号，她顺着对话排序，点进了扉间的朋友圈。他只对外展示近一年的动态，这一年里似乎也有很多不想流失的回忆。一眼望去并不全是转发的长篇大论与公司活动，分享生活的部分占了四五成，没有预想的枯燥。她的冰稀饭竟也出现在了他前几天的朋友圈里，云乐不知他什么时候发上来的，完全没有注意。

    扉间不怎么使用朋友圈，云乐也很少关注。

    「1月1日」过去不久的新年这天，照片是自己送给他的新年礼物。配文：「静待一年风和日丽，山河万里」。

    「12月25日圣诞快乐」。照片是装点礼物的圣诞树前，云杉和她带着圣诞帽的背影。

    「10月19」扉间当时到水之国公干，顺便到学校看望她。配文：「雾境中的蓝天」。6张图中，有岚雾中的小岛，有雾大的校园，还有裹着围巾的她…

    还有更早时候，他们一起去购物，她拿着娃娃的照片…云乐的手越滑越慢，她好像发现了一个共同点……他的每条生活动态里都有自己。

    “可以走了！”

    云乐也不知为什么，听见扉间的声音下意识地锁上了屏幕。“嗯…”

    她的眼睛一直跟随扉间走到沙发前，见她一副迁思回虑的样子，直直的望着自己，扉间道，“还没有决定要吃什么吗？”

    “已经想好了…”

    **

    自从云乐开始出席应酬的场合，便一发不可收拾。日向家新添了一对双胞胎，邀请伯父一家来参加婴儿的满月宴。日向家行事惯来度德量力，从不敷张扬厉。所以这次满月宴邀请的宾客不多，除了他们自己分家的亲族，剩下都是一些平日关系较为亲近的朋友。

    猿飞也在宴会上，云乐现在见到老板的次数比在公司时候都多。

    伯父和柱间扉间全都有事情不能来，来还礼赴宴的只有她和水户。

    这会他独自坐在位子上，云乐正好想和他聊聊。“猿飞经理！”

    按关系算起来，他是扉间的学弟，年龄上不长她几岁。他们都算是扉间的弟弟妹妹。“不在公司时，叫我佐助大哥就行了。”

    “还是叫佐助前辈吧？我是想了解一下扉哥大学时的事。”他每年情人节都是和她一起过，云乐之前好奇地问过扉间，为什么没有交女朋友。那时扉间还在读大学，他的回答是学业紧张没时间。

    前几天在去吃饭的路上，时隔几年她突然又问扉间，为什么没有交女朋友。这几年伯父没少为他操持结婚的对象，也见了一些，但好像都无疾而终。扉间短暂沉默了一下说，缘分还在路上没有到。

    “他在大学里真的没有谈过女朋友吗？”

    “说起来，扉间大哥可是我们学院的名人呢！”猿飞笑眯眯的说，“他一表人材，成绩又好，不少女生偷偷喜欢他呢！可惜扉间大哥专注于学业，对异性也很有边界感…”

    “对了，倒是有那么一个「绯闻女友」”

    “她和扉间大哥同级，我该叫学姐，她还是我们学院的系花呢！那段时间有人说看到过他们出双入对的一起吃饭，去图书馆。大家都以为他们要在一起了，可是后来不晓得什么原因，好像得罪了学姐，她态度变得非常冷淡。就算是同一个活动，也没看到他们有过交流了，之前学姐还挺主动的。扉间大哥也澄清说，和学姐只是普通同学。”

    原来扉间在学校里是这样子的，她从来不知道这些事。

    “所以应该还没有谈吧？”

    猿飞讪笑道，“看来是了。”

    “有次请扉间大哥帮忙指导我们一个课题。”云乐循声看向说话人猿飞，他这次开口中间间隔了一小会的时间，似乎在思索。

    “当时不知是谁的手机，播放到了水之国下雪的新闻。他问我，你见过天使吗，猿飞？”

    “天使？”据她所知，扉间应该是无神论者。

    “我当然没见过。但是扉间大哥对我说，他见过最接近天使的女孩子。”

    猿飞对着与他交谈的云乐笑道，“所以我想，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吧？”

    ……

    也许是这次谈话的缘故，加重了她的好奇心。她联想着斑在大学里的光景，尽管他留在赛车上的身影，依旧飞扬热烈。

    想象他在校园里背着电脑和书穿过校园，身边的女生一定成群结队，更加壮观。

    “你大学时什么样子啊？也有系花追你吗？”

    “系花？青菜小妹妹，你未免太单纯了！校花可是都要…！”

    可是那次辰彦没说完，就被斑硬生打断了。后来她追问了好久，斑都没有说。

    这次她又问起斑，云乐挂在他肩上，两根淘气的熊手指缠着他桀骜的头发玩。

    “老实告诉我，你大学时候到底谈了几个女朋友？”

    也就是他给了她任性的特权罢了。“有什么可谈的？你以为赛场只要比赛去一下就行了这么简单吗？有空我还要去训练，打拳都被搁置了。”

    “那给我讲一讲你大学时的事情！”

    “你不是要看电影吗？”

    云乐朝他吐吐舌头。“那我们必须讲好！就认认真真看电影，你不许动手动脚哦！”

    同一部《这个杀手不太冷》他们看过好几遍了，可是没有一次完整的看完过。每次开场不到20分钟，就变成了他们俩的激情戏。

    “那还不是因为太平淡了嘛。”他们一起看电影时，他的眼睛从来没有专心关注过屏幕，所以这话显得毫无力度。

    不过他确实有点想她了，很想很想。

    昨晚从公司离开时已经很晚了，他和辰彦去泉奈自己住的房子喝了点东西，直到天快亮才回来，几乎没睡几个小时，他更想抱着他柔软的狐狸一起。他才想起来，他已经十几天没触碰过她的肌肤了。

    斑坐在影音室的沙发上，云乐躺在他腿上，用斑的手机逛着外卖超市。她一大早就过来了，打算买些食材给他做个对胃友好的解酒粥。

    突然连续弹进来的消息提示，闯进了他们甜腻的二人世界。

    “是ij，有人发语音消息给你。”

    “说什么？”工作上的事宜，他和下属一般都是weca联系，斑蹭着她的发顶，不想放开手中的温软。

    云乐点开消息，娇甜的语声从扬声器中传来，字里行间撒娇的意味仿佛润了水，盖过了电影的喧嚣。

    「好无聊啊～斑先生～」

    「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得犯了男人瘾，要不要来找我？」

    它来得真的太突然，让她猝不及防。云乐将手机举到他面前，好像人赃并获的证据。“她是谁！？你怎么解释？”

    斑似乎习惯了此类露骨的挑逗。看了一眼这个没有备注，叫作「布朗尼」的账号。“大概是什么活动上加的吧，我不认识她。”

    斑让她扔在一边。可是云乐却没办法冷处理。

    她知道斑的名字，就排除了布朗尼小姐只是在招揽生意的鸡鸭。斑的ij也设置了不接收陌生人私信打扰。

    云乐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连手指都在颤抖。搜索不出更多聊天记录，方才的两条表面看起来就是全部。僵硬的指尖在错误的地方乱点了几次，才点开布朗尼小姐的动态。

    她打开布朗尼小姐最近一条辣照问斑，“照片里的人你也不认识吗！？”

    “没印象了，你看不顺眼的话删掉就是了。”他毫不认真的态度，好像让她看见了，他对待他们感情的样子。

    “然后你再换个方式添加回来吗？”再弄清责任划分以前，为难另一个女生是没有意义的。她就要问她的男朋友。“宇智波斑，你今天必须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她和你究竟什么关系？！”

    因她忽然改变姿势，他被迫停止了亵玩。斑只撇了一眼照片，一副全不在意的态度。他单手搂近坐直起来，审问他的云乐，顺便解开她毛衣的蝴蝶结绳子。虽然这么说她恐怕会生气，但是她怒目圆瞪着他的样子真的有点可爱。他觉得他积压燥热了好久的下腹就要炸了。

    “很多天没见，我们不要说这种无聊事了。”

    布朗尼小姐有几条动态定位刚巧也在短册区。

    斑脱到她的内衣时，她还在翻查她的动态，直到被他拿走。

    斑吻了一下她的唇，辗转到肩膀，试图用吻融化她紧绷的身ti。可是她却不依不饶，没完没了。他将云乐反压在沙发上，手掌下的力度越发强势起来。

    她可以包容他的忙碌、缺席、不体贴，也可以接受他们最后的结局，是因为家族而不得已的各执他手。但长期缺乏安全感导致的敏感，让她绝不能接受背叛。

    云乐反抗了两次，纤弱的臂腕都推他不开。她突然哭了起来。

    动手可以解决的事情，斑绝不动口。显然，他的理念已经解决不了面前升级的矛盾。

    到口的狐狸好端端地，被一通莫名其妙的信息弄得对他横眉冷对，他现在也有一肚子火气。

    斑关上了电影，影音室里只有她清晰的抽泣声，和他粗重的呼吸。他略显恼火的抓起旁边矮几上的烟与打火机。

    在他看来谈恋爱就是男女关系的延伸，是他野心与兴趣之余的调味品。如果反而成为一种麻烦，那就是本末倒置。所以他不愿意谈恋爱，以前也从没谈过。

    斑点燃一根烟，急吸了两口才说道，敞开的衬衫露出他的胸膛。

    “我说了，我不认识她。你还想让我怎么解释？”可是他的解释毫无说服力。

    “她也在短册区。那天你临时才说回不来，就是去陪她了，对不对？电话都不想和我多讲两句，你最近一直说很忙，原来都是因为她！”她好像福尔摩斯附体，所有证据都对上了。“聊天记录也是你删掉了！”

    斑觉得自己或许永远无法理解女人的想象力。他拿起手机打了两通电话，第一个是位女生，她还以为是布朗尼小姐。结果是他的秘书，第二个是火核。面对斑莫名其妙的问题，两个人声音里虽然透显出不同程度的疑惑，不过都证实了，斑那天和他们一起工作，直到凌晨和她动态的时间对不上。涉及内部机密，所以放任一个外人在场也是不可能的。

    “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团队里的其他人，你可以随便去找他们核实。”斑从不屑向谁自证，今天却一再作出让步，这已经是他都觉察不到的最大妥协。可是她依然不相信。

    “他们都是你的部下亲信，你说是，他们又敢说不吗？”

    那天他已经知道抽不开身，但还是不甘死心，哪怕他驱车回来，次日一早再赶回去也期待着见她一面，以至那么临近才告知她。

    这些隐藏在强势外表下的情感，口是心非的斑自然是不会对她说出口的。不管他内心多少波澜，脸上都不会放下姿态。

    “就算今天的事情是个误会，你和布朗尼小姐是清白的。那你和其他人呢？网上那么多你的Ppt！你是不是在陪别的女人？你根本不在乎我！”

    斑听来她越说越离谱。

    他前几天才被父亲斥责一顿，原因就是没有和加藤部长的孙女联系。她竟然这么不信任他。

    消失的酒精现在又回来，他感到太阳穴发胀欲裂。她的眼泪也让斑觉得尤为刺眼，接二连三地掉下来砸在他的心头。斑讨厌她哭泣，讨厌一切负面情绪出现在她脸上，他想哄好她，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感让他感到懊恼。

    “我们先冷静几天吧。”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她都一定听不进去了。斑想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他眉头一直紧锁着，云乐看到的只有斑的不耐烦，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示过挽留。

    “你的意思是要分手吗？”气火攻心的云乐当然不会示弱。“好啊。那就分手啊！”

    今天这出闹剧明明他也是无辜的。斑掐灭了烟蒂，他不想再解释了。“随便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