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舔舐着周遭的一切,在小乔的耳边肆意狂啸着,而此刻她的世界仿佛静音,唯有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敲击。
她怔怔的望着那张脸,从轮廓到五官,甚至眼角的一点泪痣都惊人的相似。霎那间,连小乔都有些恍惚,有种仿佛身处异时空的错位感。
“只要不死,不管你逃到哪儿,我都会找到你的····”
许燃的话回荡在脑海间,这十年间充满无尽的恐惧和绝望的每一个日夜都涌上心头。
小乔喃喃自语:“只要不死....只要不死,那如果‘我’死了呢....”
是的,如果她在这个世界上变成了死人,就算他们手眼通天,还能把她从坟墓里挖出来不成?
想到这里,小乔没有一丝犹豫。
上一秒尚存的几分疑虑瞬间被求生的欲望吞并。
她拼力将女人拖回房间,迅速替换掉两人身上的全部衣物。
在穿上女人的白色长裙时,小乔突然意识到自己肩膀上的咬痕,她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一个被火焰燃尽的桌子上,她赤手抓起那半截桌腿,狠狠地摁在了左肩上。
“啊...”
她咬紧牙关却依旧痛到低吼出声,伴随着一阵焦糊味,钻心的疼痛让她浑身颤栗。
小乔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站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人,火光笼罩下的她,闪耀着丝丝光泽,是那样的飘逸而神秘。
小乔浑身颤栗着,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毅然决然的转过身。
火焰在她的身后肆虐着、狂舞着,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坚定地拖着躯体向前。
她在弥漫的烟雾里艰难穿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冲出了火海。
她一身洁白,发丝凌乱,身上沾满了灰黑与殷红的血迹,宛如一株盛开在废墟之上的彼岸花,在夜色中摇晃着,释放着迷人而危险的美。
那一瞬间,她浑身的力量都被耗尽,跌倒在地,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到有人托住了她的身体,在她耳边急切的呼喊着。
“予澄!予澄!你快醒醒.....医生,这里快来人啊!”
小乔的心中好似卸下了一块巨石,终于沉沉的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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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医院昏睡了多久,小乔只感觉自己身上插满了各种器械,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呼喊和哭泣的声音,一张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半昏半醒间,她感觉到有男人在病床前驻留了很久,他的声音清冷低沉,不时的几声轻叹。
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小乔抬不起眼去看男人的模样,只能隐约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以及轮椅转动的声音。
一个月后,小乔终于脱离危险,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准确说,是普通的VIP病房。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模糊间小乔也能感受到这个“新身份”不太一般,至少非富即贵。
小乔缓缓睁开眼,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她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异常虚弱,连动一下手指都显得那么艰难。
“你终于醒了?”病床前的男人见状立刻起身。
小乔试图开口回答,却感到喉咙一阵刺痛,仿佛被刀片划过,发不出一丝声音。
男人继续道:“你在火场困了太久,吸入浓烟,声带受损严重,所以怕是暂时说不了话。”
小乔轻轻点了下头,心中倒是松了口气,至少能借由受伤的契机,熟悉一下这个新的身份,以免露出什么破绽。
眼前的男人身量单薄,立体分明的脸上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眼,纯澈清透,一头扎眼的白发,衬得整个人更加的和煦温柔。
男人默默注视着他,眼底透射着心疼:“乔予澄,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檀宫酒店那种地方?”
檀宫酒店?应该就是起火的那个地方了。
“你是不是,不愿意跟铭哥在一起?”男人耐心询问,“予澄,我知道你不喜欢铭哥。你可以尝试着跟父亲多沟通,他....也许会理解你的。只是,你绝不能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男人俯身蹲在病床边,将脸贴在小乔的手心里。
“你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受伤了,我会伤心的,姐姐。”
姐姐?姐姐!
果然,豪门的恩怨情仇就是复杂、狗血。
几句话下来,小乔更加一头雾水了,不过至少看来眼前这个男人,对乔予澄暂时没有什么威胁。
许是见病床上的人表情愈来愈痛苦,男人反回来安慰道:“算了,先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最需要好好休息,慢慢恢复体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的,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终于不唠叨了,小乔感激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开始静静地休养。
只是,当她闭上眼的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火光笼罩的夜晚,回到了漠北暗房里不见天日的霉臭与潮湿。
从做了那个选择起,她就知道,未来将是一场漫长的战争,而她可以作为一个新的自己,重新活一次,不用像蝼蚁一样苟活在地下,也不用将自尊撕烂揉碎了捧在手里去求饶。
她想真正的活一次,在太阳底下,真正的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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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发男几乎天天都会抽时间来医院探视,一进病房就唠叨个没完,更是凭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小白脸,会调情却不落油腻的小花招,跟整层楼的女医生、女护士打成一片。
也是从他们口中,小乔眼中,这个陌生的“乔予澄”在她心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乔予澄是曼城最大财团金氏集团的养女,虽不是亲生的女儿,却也一直是被千宠万爱着长大的。
自小乔恢复意识以来,躺在这个总统套房似的VIP病房里,每天流水般的专家、主任,高档补品。奇怪的是,在医院的这近一个月里,却从来没有过一个金家的人来探视过这位所谓的养女。
当然,除了江搏野,就是眼前的这个白发男。
听夜里值班的女护士八卦,江搏野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实则活脱脱一个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儿。整个曼城,他能叫得上名字的女友加起来大抵能绕城一圈,更别提那些睡了好几夜,却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的了。
相比江搏野的风流韵事,让小乔更为震惊的是他的身份。
金氏集团的私生子。
怪不得,这或许就是养女和私生子之间的惺惺相惜?惊异之余,小乔甚至觉得有些庆幸,至少有了江搏野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她在金氏就不算是唯一的“外人”。
况且,这个江搏野对她,似乎也没有什么敌意。
小乔只是感叹,感叹于他好像有一种奇特的魔力。
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和煦的笑,见人就能展露出自己最温和的一面,好像再深厚的恶意,都能在他那样无辜的笑眼里消弭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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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小乔已经恢复到可以适当下床活动了,虽然嗓子仍是暗哑,但行动起来已经利索了不少。
她摸索着走到阳台,打开窗户,任凭火热的阳光赤裸的散在她的脸上、身上、直至心底。
她有种病态似的贪恋这种和煦张扬的味道,她缓缓张开双臂,探向窗外,让身体尽可能的被这团暖意包裹到极致。
“乔予澄。”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小乔回头,一个带眼镜的男人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她。
小乔的视线下移,目光落在他身下的轮椅,继而又嗅到了空气那股熟悉的薄荷味道。
喔,是那个昏迷时来看过她的男人。
男人的肤色很白,轮廓深刻,透着不由分说的冷感,一副金丝边眼镜慵懒的架在鼻梁上,镜片背后,是一双棕色的深瞳。
小乔忍不住惋叹,这么好看的男人,可惜....
男人丝毫不受她的目光影响,淡漠道:“乔小姐,是准备跳下去吗?”
小乔此刻才恍然,原来他是误以为自己要跳楼,连忙摆手解释。
男人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继续:“这里是三楼,不算高,窗外树荫茂密有遮挡,跳下去极有可能不会致命,最多断条胳膊腿,或者十分不幸的正面着地,那...可能就是真的‘五官乱飞’了。”
“神经病”三个字在小乔的喉咙里滚了几遍没骂出口,只得狠狠地瞪了回去。
男人见状突然想到什么,失声笑到:“喔,差点忘记,听医生说你暂时说不了话。”
他轮椅一滑,径直到小乔面前来:“那从现在起,我说,你听着就好。”
“乔予澄,你应该清楚,你的存在对于金家而言就像是包装盒上的蝴蝶结丝带。如果你安分听话,你可以继续过你养尊处优千金小姐的日子,可是如果你不安分,他们就会随时撕掉这层包装纸,比如....这场意外。”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意外。
所以这....并不是一场意外?
男人看着她吃惊的样子,竟有些鄙夷:“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把火是场意外吧?”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男人有些生气,冷脸转过轮椅,往门走去,只留下一句:“乔予澄,趁着在医院,脑子也复健下吧。”
小乔窝了满肚子的脏话骂不出去,憋得胸口直疼。
不过男人的话却实在是提醒了她。
一个乖巧顺从的富家千金,为什么会一个人去哪种地方,又为什么会莫名倒在她的房门口?
直到江搏野拎着汤来到病房,小乔才从沉思中回过神。
“发什么呆呢?”江搏野在桌上布好餐,扶着小乔的肩膀将她带回病床上,一边问道:“刚才我怎么好像看到沈墨了,我没看错吧?”
沈墨?就是方才那个古怪毒舌的男人?
“我靠,真是沈墨!”江搏野惊异道:“我还以为像沈教授那样清高孤傲的人,根本不会关心这些凡尘俗事的。”
教授?清高?孤傲?
小乔一口汤差点噎住,一时无法将这几个词,与方才那个毒舌无礼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吃完饭,江搏野细心的递过纸巾:“好了,收拾好东西,今天也该回家了。”
小乔差点忘记了,今天是出院的日子。然而直到出院,金家都没有一可见一斑。
医生做完出院前的例行检查,又嘱咐了一番便离开。江搏野两手拎起行李,笑着吹口哨:“hi美女,我是你今天的专属司机,特意来接公主回家。”
小乔被他的模样逗笑,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她还无法知晓,回到金家会面对什么未知的难题,但至少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
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总之,不会比以前更差了,她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