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钟沅抬眼望向桌案前的青衫女子。
“五灵脂行血止痛,人参益血生津,老山参尤为佳选。二者一动一静,若气虚血瘀之证,尚可合用。然医者惯例,三份老山参配一份五灵脂。你这方中,却是三份五灵脂配一份老山参。且你方才言令堂气血两虚,此药一旦入腹,恐转瞬便要损及性命。”青衫女子解释道。
“该死的黑心肝大夫!”李十五攥紧拳头生气道。
还未等钟沅说话,青衫女子在桌案上放了个青绿色脉枕,随后自顾自地拿起钟沅垂下的右手放到脉枕上,三指轻搭她的腕处片刻后道:“换一只。”
钟沅好脾气地把左手轻搭在脉枕上。
她初见青衫女子时,对方脸色煞白,眼神空洞,整个人像被抽去筋骨般浑身浸着说不出的麻木、疲乏与衰弱。但想到掌柜儿子的那番话,钟沅料定此人是个心有仁善,怜惜弱者之辈,这才故意编了段瞎话博其恻隐之心。
钟沅此时凝眸细瞧,虽看着对方脸色还是发白,但方才那双眼睛在扫过药方时却忽然有了神采。这会儿她正专注着诊脉,虽蹙着眉,指尖却沉稳有力。瞧她这副模样,哪里是什么心如死灰的病弱医者,分明有团火星,只要风来便会腾地烧起来。
“奇了。” 女子忽然抬眼,“这毒你本应死的,眼下你怎么还活着?”
李十五梗着脖子,忿忿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俺家小姐自有神仙保佑!”
青衫女子放下摸脉的手,冷笑道:“神仙?神仙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每日要接那么多凡人愿望,哪里顾得过来你家小姐这一桩?”
李十五又想张口说什么,只见钟沅浅笑道:“尚未请教大夫芳名?”
青衫女子怔神,忽而怒道:“说过了,我不是大夫。”
“那便称你…… 懂医理的朋友如何?” 钟沅眨了眨琥珀色杏眼,“那,这位朋友,方才说的毒我确实不知,能否相告你如何看出我中了毒?”
青衫女子疑惑道:“你真不知?”
钟沅摇摇头,配上那双杏眼,很是显得无辜。
青衫女子盯着钟沅看了一会无奈答道:“此毒名为摄心散,是早年间从东洋传过来的,和咱们大越的砒霜有的一拼,不过不同的是,砒霜量小可药用,这东西纯是毒物,少则便可让人高烧不退胡言乱语甚至终身缠绵病榻,多则顷刻间毙命。”
“我早年陪师父游历,遇见过中此毒之人,病人的脉象呈现散乱无序,而你的脉象正是如此。只是此刻你除了脉象外其他全然无一丁点中毒的迹象,当真奇了,这毒你如何解的?”
“或许我没解呢?”钟沅垂眸拨弄着脉枕边缘的流苏,良久后轻声回道。
“你的脉象如解乱绳,分明已达到摄心散的致死量!”青衫女子提高音量反驳道。“我的诊断不会出错!”说到这儿想起自己遭遇后忽然噤声。
“这样,你若肯治我母亲,我便告知你解毒之法。”钟沅继续拨弄着脉枕道。
“一言为定。”
钟沅点头,随后道:“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青衫女子接话:“我姓,晏,名南星。”
眼见搪塞过去,钟沅赶紧让十五带着晏南星去武安侯府,少东家还想跟着,结果被晏南星一个眼神瞪在原地。
少东家压低声音,谄媚地说道:“师父,你让我一同去看看嘛!”
“那你告诉我!气血两虚是何种脉象?”
少东家脸上的笑意立马僵化在脸上,整个人好似凝固般,过了一会,说道:“气血两虚…两虚…气血两虚…脉象呈…脉象呈细直微弱,且……”
晏南星追问:“且什么……”
少东家苦着一张脸,老老实实道:“我没记住。”
晏南星头也不回:“那你回去重新记,记好了再来找我!”
少东家还想说什么,晏南星已经跟李十五走了,只见少东家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看向钟沅。
钟沅:“你别看我,我又不是你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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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炀绕过庙门前的那群乞丐,轻巧翻上后院墙头,跃至破旧的主庙屋顶,随后掀开一枚瓦片向下看去,还未等他瞧见主庙内情形,只见瓦片下方突然莫名的飘上一股青烟,紧接着,四名黑衣人从周围隐秘处飞至庙顶,将他围住。
居炀身形微晃,透着面巾传来声低笑,“此番乞丐作饵,迷烟为引,当真好手段!”
领头的黑衣人道:“阁下才是好手段!这荒山的野庙没想到竟能吸引阁下前来。”
“您这话可折煞我了,尔等今日布下这天罗地网,不正是等我入局?我若不来,岂不是扫了各位爷的兴?”
“既知好歹!” 黑衣人剑锋直指他道,“那便束手就擒,省得爷动手。”
居炀:“好说,好说。”
居炀摊手耸肩,随即便拔出腰间的佩刀丢在地上。
黑衣人瞧见对方已经丢了武器,腰间只余一个空荡荡的刀鞘。当即觉得此人很是识时务,他的眼底闪过贪婪笑意。
这趟买卖怕是要赚得盆满钵满了,随后拿着绳子正欲接近时,突然,居炀扶着刀鞘的手中赫然抽出一柄短刀,
“噗嗤!”一声
径直穿过黑衣人胸膛。
空着的刀鞘居然另有玄机!
“有没有人告诉你,别信那么快缴械投降的人!”
黑衣人:“……你使诈。”
居炀拔出手中的刀,黑衣人倒下。
居炀:“兵不厌诈啊!”随后看了自己衣服一眼,接着道:“还好穿的是黑衣服!”
随后和剩下几人缠斗起来。
其余几人发现居炀行动能力丝毫不受影响,其中一人怒道:“你没中迷烟!”
居炀笑道:“这配方都是多少年前的了?我晚上睡觉的熏香怕是都比它强!”
话音未落,左侧黑衣人挥刀劈来,居炀侧身用刀回挡,接着笑道:“用不用我给你们推荐个制毒师傅啊!”
“我认识一个人,手艺相当不错的……”短刀精准刺入对方心脏。
“你用不用啊……”居炀抽出刀指着其中一个靠近的黑衣人,黑衣人有些愣神。“你告诉我,你们主顾是谁?我就放了你。”
“别理他,此人废话太多!”右侧一个壮实如铁牛般的人提醒道。
“人活一世不就是要说话嘛!话都不让人说得多无趣,你说是吧!”
铁牛觉得他太过于聒噪,一掌祭出。居炀灵巧躲开,随后那名先前愣神的黑衣人点足跃起,挥剑直逼居炀面门而去。
他堪堪避开剑尖,转身传出布料的撕裂声。居炀撇了一眼淡淡道:“当真小看你们了!”
话音未落,铁牛的掌风又至。居炀却比他更快。只见他身形疾转,竟在掌风擦过耳际的刹那,短刀勾住对方腰间革带,猛力一拽,对方以为他要攻击,连忙闪身欲躲,结果身躯竟被自己带得踉跄前倾。
居炀趁其重心不稳,利索踩着他后背借力跃上肩头,随后腿部骤然发力下压,只听 “咚” 的一声闷响,铁牛身体猛然下沉,主庙屋顶随即塌了个大洞,露出里面蛛网密布的佛像。
“好好的一座庙宇,虽说先前破旧了些,却也没到塌毁的地步!当真是罪过罪过。” 居炀望着塌顶处露出的佛像,轻啧一声,随即朝破洞位置欠了欠身,“惊扰佛祖清修,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最后一名黑衣人见状,慌忙摸出火折子,还未等点亮,便听 “嗖” 的一声机括响动,一枚袖箭穿透他的咽喉。
居炀欺身近前,接过垂落的火折子,吹灭后,站起身冲地上尸体笑道:“本不想杀你的,怎奈你偏偏不听话呢!”
他方才便瞧见了,佛像背后藏着的是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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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至,钟沅从南街的书铺中走出,她本想向老板推销一下自己的话本创意,哪晓得自己还未等说话,老板便把她轰了出去。
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巷,她在一处开阔地驻足,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来我往,钟沅抬头,才霍然发现自己站在一家名叫沁芳茶馆的茶楼门前。
看着这家茶楼,钟沅有些恍然。仿佛坐着在白栖阁悠闲喝茶的日子还在昨天一样,而现在的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估计白栖阁早没了吧!
钟沅有些怅然。叹了口气。
“哎……”
“哎……”
有人和她一样叹了口气。
钟沅抬头,听到茶楼旁边店铺门前的女子捏着帕子叹气:“开店两月,只来了一个客人。”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女子道:“小姐,是一个都没成交……”
“哎……”
“哎……”
钟沅这才发现,这家茶馆旁边竟然开着一个首饰铺子,名为“点翠楼”。
还是个二层楼。
钟沅朝她们走去。
楼主看见有人前来,急忙热切招呼,“姑娘,你需要什么?我们店有京师最好看的朱钗,还有耳珰。”
钟沅挑眉,踏入店中。一进去,黄花梨柜台上摆着几支素银簪子。再往里走柜台上摆着一些和田玉镯,翡翠平安扣等玉饰品。甚至在里边还有翡翠头面……以及空无一物的二楼,钟沅瞧了一圈,回到放着素银簪子的柜台前。
钟沅头上只戴着一支刚才在铁匠铺那买的发簪。至于那袖箭,钟沅觉得太打眼,现在在衣袖里放着呢!
"姑娘可是瞧中了这支细银簪?" 楼主跟了钟沅一路,此刻见对方又折返回来,眼前一亮,忙捧出个锦盒,“这是京师老师傅的手艺,配您这张脸最合适......”
"我不买首饰。" 钟沅道:“我来谈笔生意 。”
“你想让这店活起来么?” 钟沅叩了叩柜台,“我有法子,能让全京师的女子都抢着来你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