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浩和苏明臻落地时已经接近凌晨，从机场到达酒店，天已经快亮了，短暂休息两个小时后，又起床洗漱，为了第二天不那么赶，酒店订在要见面的写字楼附近，但折腾一夜，还是给两人熬够呛。

    写字楼是一家地产公司名下的产业，这家公司近两年股票大涨，火热的很，租金也高的离谱，他们计划租十五至二十层，虽然心里有预期，可听了报价，还是惊得苏明臻咋舌。两人跟着负责人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儿，负责人给他们介绍完基础环境，就扔下他们离开了。

    “大企业确实不一样，这负责人的鼻孔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苏明臻摸摸墙，敲敲窗，熬大夜的疲惫加上对方态度问题让他非常不爽。

    邱浩站在窗前向下俯瞰，轻声说：“你不如问问林百桥，没准儿态度就好了。”

    “啥意思？”

    邱浩转过身来看他，说：“我今早上查了一下，这家公司，是林百桥家的地产，这样地段的写字楼，他们家有五座。”

    苏明臻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家不是在北京做地产？”

    “谁说在北京就不能来南方发展，你去查查百科介绍，他家的生意覆盖面特别广。”苏明臻扁着嘴没说话，心里怪怪的，他最近和林百桥之间的问题越发多起来，距离上一次吵架，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联系了，邱浩见他满脸忧郁，知道和自己猜想差不多，于是说：“这儿太贵了，我们第一年来，没必要租这么贵的地段，前期投入太大，不如去你说的那家看看，四层商业房，租整栋的，门脸好好设计一下，感觉挺不错的。”

    两人为了赶时间，一天下来看了四家，跑断了腿，也没看中一个，毕竟设立总部的事，不像买衣服，是需要格外慎重的决定，最后苏明臻实在累的难受，决定今天先这样，吃个饭好好休息明天再看，邱浩见他兴致不高，知道大概是因为自己早上提了林百桥，于是也没再坚持，选了个馆子吃饭。

    累的要死，菜一上齐，两人就拿起筷子闷头吃饭，大概是因为饿极了，反而吃不下，没一会儿他们就放下筷子，疲惫感立刻涌上来，苏明臻小口嘬着热水，对邱浩说：“真不合口味啊，我看咱们来这儿头等难事可能就是吃饭问题，我会瘦的。”

    邱浩想抽烟，但这儿是禁烟区，左手按着突突直蹦的太阳穴，说道：“到时候可以弄个食堂，今天看的那个三层独栋，其实还不错，挨着商业街，交通便利，招人也容易一些。”

    “嗯，我也觉得还行，明天我还约了两家，对比一下吧。”

    “行，结束之后顺便去大库看一圈儿吧。”

    苏明臻叼着牙签，笑着说：“他们要是知道你去突击，肯定要鸡飞狗跳了。”

    邱浩困倦的很，听了他的话只是笑了一下：“走吧，回酒店早点休息。”

    从饭馆出来，隔壁有个买手机壳的小店，邱浩突然站住脚，朝店里走去，苏明臻都走出去好几米了，又跟回来：“你要买手机壳？”

    “嗯。”他掏出手机，把黑色的外壳拆掉，直接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对店员说：“要一个透明的外壳。”

    店员确认好他的手机型号，带他往后面走：“这边都是透明壳，您看一下要哪一种。”

    邱浩选了一个什么图案都没有的壳，到前面去结账，付完款后，苏明臻看他往手机壳里塞着什么，问：“什么东西？”邱浩安装好把手机递给他看，透明壳里面夹着一张手写卡，半个手机那么大：“嚯~这字真漂亮，生命是万次的春和景明，这什么意思？你写的？”

    “不是。”邱浩抽回手机放进口袋：“闻宇写的。”

    “哎呦，你俩怎么着，有进度了？”

    “嗯，算是吧，后天约他见面。”邱浩想到周闻宇，心情变得好一些，两人慢悠悠朝酒店走，南方比家里要暖和的多，他们只穿了件薄外套，却一点都没感到冷。

    “果然是邱老板啊，直男也不在话下，手到擒来啊。”

    “还行吧。”邱浩笑笑，路过水果摊，买了一兜番石榴。

    回酒店洗完澡，邱浩披着浴袍抽了条毛巾搭在头顶，忍了一晚没抽烟，他点上一支站在窗边抽，拿起手机看了会儿才翻过来按亮屏幕，看有没有遗漏的消息，一一回复完准备熄烟睡觉时，却接到了赵泽安的电话：“嗯？”

    “小舅，你明天回来吗？”

    “明天回，要半夜到吧，你吃饭了么。”

    “吃了，点了炒面。”

    “行，早点睡，我明天就回去了。”邱浩伸手拿过烟灰缸，弹掉一节烟灰。

    “小舅。”

    “怎么了你，吞吞吐吐的，有事儿就说，我不揍你。”

    “不是我的事，是周老师，周老师出事了。”

    “他怎么了？”邱浩手指顿了一下，眉毛紧蹙，问道：“学校的事？”

    “不知道是谁，把周老师和我们班长的照片发到各个班级群里，说他们在一起很久了，所有人都看见了，今天早上周老师被叫到校长室去，班长也去谈话了，一天都没上课，我听他们说，周老师可能要被处分。”

    “什么照片？”

    “有他们在班级里的，办公室里的，操场上的，很多，但我觉得只是很普通的说话，也说明不了什么。”赵泽安急于维护周闻宇，话说的很急：“但是有一张照片，是李欣然在语文书角落写的对周老师表白的话，但我肯定周老师跟她一定没关系，有人污蔑他。”

    邱浩掐熄烟头，眉头皱的很深：“我明天早上回去。”

    “小舅，周老师不会有事吧？”

    “不会。”

    周闻宇没有被停课，但确实一整天都没回班，他坐在校长室，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作为证据的照片，有些他甚至不记得当时在说什么，但这些角度刁钻，看起来十分暧昧的照片，却把他钉死在师生恋这罪恶的墙上。

    如果说这些他心里清楚是被污蔑泼了脏水，那么当他看到李欣然表明心意的那句诗后，张萌对他的叮嘱就犹如一把悬在喉咙的利剑，他不该不当回事的。

    周闻宇确实对情爱之间的事不敏感，分辨不出对方模糊不清的示好是一种什么情绪，除非直白热烈的表达，否则他不想做那个自作多情的角色。本以为李欣然是因为自己选她做班长，才没事儿就来送些吃的，和老师搞好关系，原来不是，原来是喜欢自己。

    主任没单独找他谈话，直接叫来了李欣然的家长，母女俩一个低头流泪，一个气的涨红了脸，挨着坐在周闻宇对面的沙发里，李欣然的头埋得很低，千百次后悔自己写在语文书里的情诗，以及那个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周闻宇的拼音缩写，她被人掀开遮羞布，暴露在她自己的小社会当中，同学、朋友、老师、父母、亲戚，每一个人都知道了她的秘密，作为代价，周闻宇跟她一起下水了。

    周闻宇对此全然不知，却只能默默承受，接受谴责的目光，让所有人都觉得李欣然是一个懵懂可怜的失足少女，她害了周闻宇。

    李妈妈平时见到周闻宇客客气气，说话也温柔有礼，是一个很好沟通的家长，可得知今天这样的事之后，看过照片伸出颤抖的手，狠狠地给了李欣然一个巴掌，周闻宇觉得她在打自己的脸。

    出了这样的事，校长叫苦连连，学校也不是没发生过师生恋的事儿，但哪次也都止于谣言就处理好了，哪像现在这样，实实在在叫人拍了照片，整个学校一天就传开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现在这些照片马上会流转到学校以外的环境里，他们会怎么议论这件事，对学校的影响有多大，对李欣然的伤害有多强，谁也无法预知这个后果，一个孩子的未来很可能会葬送在谣言里。

    刘主任靠在校长办公桌旁，满面愁容的看着周闻宇：“周老师，李欣然的家长也来了，你先说说吧。”

    周闻宇听他这句，不由得苦笑，他抹了把脸，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怎么把这件子虚乌有的事儿解释开：“我不知道，这些照片也不知道是谁拍的，什么目的拍的，但我跟李欣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她只是我的学生。”

    “这些照片呢，你们挨得很近，叫谁看了会觉得只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李欣然的妈妈忍不住质问。

    这话听着刺耳，像是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坐实了，周闻宇严肃的回望她锐利的视线，丝毫没有惧意：“讲题挨得近，也不是什么问题吧？我对班上每一个孩子都一样的，你们可以去问。”

    她攥紧双拳气得发抖，张嘴又要说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欣然突然说：“周老师不知道我喜欢他，我没说过，也没打算和周老师说，更没想和他发生关系。”

    大人们看她这样维护自己心仪的老师，不觉真相，只想劝慰一个孩子迷途知返，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主任却突然站在家长那边，对李欣然说：“你别怕，你跟老师说实话，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你如果吃了亏，不要隐瞒，事情发生了，大家都会帮你的。”

    周闻宇心里咯噔一下，诧异的看向刘主任，校长也不免皱起眉头，对刘主任的话有些不满，话里话外的意思听起来就像周闻宇真的对这孩子做什么了一样，哪儿有这么说话的？可还没等校长开口挽回，李欣然听了她的话却急了：“不是这样的，我跟周老师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靠几张照片就要这样说呢？是我，是我单方面的喜欢他，但我什么也没做呀，这样也有错？”

    “孩子，你...”刘主任的话还没说完，校长开口打断她：“李欣然妈妈，事情今天刚发生，还需要进一步了解调查一下，孩子说的对，几张照片而已，她年纪还小，不能扣上这样的帽子，这样吧，你先带她回去，跟孩子好好聊聊，我们这边也核实一下情况，跟周老师也再了解了解，有误会对孩子也不好。”

    李欣然妈妈红了眼睛，对校长说：“误会什么？我们孩子被班主任欺负，你现在把我们撵走，是不是要商量对策，大事化小，不管了？”

    刘主任赶紧说：“您别这么想，我们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她突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所有人说：“我录了音，你们别想糊弄我，好，你们需要时间商量，我给你们时间，明天我还会来的，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去报警。”说完，不管李欣然的抗拒，就拉着她离开校长办公室。

    临走前，她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周闻宇，那股子狠唳与愤怒，烧的周闻宇要成为灰烬了，他第一次理解，百口莫辩是怎样一种心态。

    他明明是语文教师，却仿佛今天才学会这个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