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问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
最近玩家迷上了改造房屋，于是上市公司的大总裁，平时兢兢业业地上班也罢，周六周日还要作为主人的玩物去不同人的家里当室内装修师，其中的心酸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对于玩家来说，装修只不过是动动手指，搭配搭配颜色，作为模拟小人，每一个家具摆件都要靠他自己搬运摆放。
饶是何问西已经习惯了十几年如一日的折磨，今天他也实在疲惫。
管家不知为何没有给玄关留灯，不过整个模拟世界的管家都有很严重的能力缺失，何问西也无法苛责什么。
自己还住在母亲家里时的那位管家，看到小孩快饿死了都不会去喂一下。
林管家至少不会在上班时间跑出去干自己的事，这已经很好了。
摸索着找了半天，略过花瓶，古董香水，巴洛克圆镜，以及不知道为什么要摆在玄关桌上的大串珍珠链条，终于把灯打开。
灯光有些刺眼，他看到曲英穿着睡衣躺在远处的沙发上，已经睡熟了。
曲英原本的安排，是端坐在黑暗空旷的客厅里，假装思想者。
等何问西回来，他就会抱着手臂冷笑一声，给何问西来一个难以忘怀的下马威，作为他说出和解的开端。
可惜何问西回来得太迟，沙发太软，计划失败得彻底。
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曲英不适应地动了动，眼皮半睁，是何问西抱了床被子过来。
“醒了？”
何问西被子才盖一半，见曲英睁眼，干脆又收卷回去。
“回床上睡吧，你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我来睡沙发。”
揉了揉眼睛，曲英点开手机看了下时间。
“两点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来寻求合作的，不该也不能咄咄逼人，于是改口。
“我不是不想和你待一起，我是在等你回来。”
何问西惊愕得呆了一瞬，这是一周内曲英对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你坐下。”
“坐下。”
何问西应声而坐，手里的被子顺势又裹在曲英身上。
到底是主控，自主性就是比安东尼奥之流强许多，曲英满意地点点头，把被子的一角分给对方。
“何问西，我已经想通了。虽然你对我没有那种感情。”
不对，改口。
“虽然我们之间没有那种感情，之前我也只是受到玩家的控制才答应和你结婚的。”
这下顺口多了。
“但我们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把我拉进主控家庭也不全是你的错，我们这样僵持着不好，对吗？”
也许是不适应曲英突如其来的转变，何问西沉默了很久，不过末了，他还是点头。
“没错，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什么“最好”就有些假了，连亚历山大都可以是他的铁哥们，不过自己另有目的，听信一些假话也是权宜之计。
“那我们就算和好了哦，不许生气。”
“没有生气。”
这也是假话，如果没有生气，为什么不主动来找自己和好？
高中毕业七年，何问西多少还是染上了社会的样子，曲英心底惋惜。
“你也不想总是被玩家控制着生活吧？我发现了一个小Bug，说不定能让我们摆脱控制，你有没有兴趣？”
何问西蹙眉，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小时候那么聪明的人，怎么长大了连话都听不懂，看来人做了老板最终都会变成安东尼奥的形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刚刚睡醒，曲英耐心很好，于是又慢慢地复述了一遍。
“你在说什么?”
曲英很快意识到，何问西不是听不懂，而是没听见。
于是他提高音量，几乎是在何问西耳边又说了一遍。
“曲英，我听不见。”
“什么？”
“你再说一遍。”何问西点开手机里的语音备忘录，点击开始录制。
曲英不明所以地重复，这一次他几乎算得上是一字一句顿着说的。
语音点开，曲英听见自己有些失真的嗓音。
【你也不想总是被***吧？我发现了一个***，说不定***，你有没有兴趣？】
“怎么会这样，你再录一条。”
何问西照做，曲英对着语音口说话。
“这个世界是游戏。我们是游戏角色”
这段话对NPC来说是绝对的违禁词，他试过在保镖面前提起，当时立刻倒下了一地的人，过了很久才重新爬起来。
【这个世界是游戏。我们是游戏角色。】
“这句话能听到，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你有***？”
这下轮到曲英不明所以，“你刚刚说什么？”
何问西沉思片刻，很快想通了问题的关窍。
“看来世界的***是根据我们***来判断的，所以我一说到***就会被***，而说这个世界是游戏就不会。”
“啊？”
“这句你也听不到？”
“听不到。”曲英老实地摇摇头，被屏蔽的声音是间断性的耳鸣哨音，听多了脑瓜子嗡嗡的。
连话都说不清楚，这还结什么盟，洗洗睡算了。
“你等等。”
曲英点开手机备忘录，把想说的话打在上面，这次被屏蔽得更狠，一输入到关键词，键盘直接整个消失。
“算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去睡觉吧。”
不能合作也没关系，就算没有何问西，他一个人也能找到出路。
“我也许有办法。”
“细说。”
“群群，麻烦你忍一下。”
“唔。”
双唇突然被堵住，眼睫毛扫在皮肤上痒痒的，看着何问西放大的脸，曲英控住不住地往后缩，腰却又被何问西的手臂揽住，再没有撤退的空间。
两个人都是清醒状态下，这样的距离显然很不“兄弟”。曲英被何问西的金属腰带膈得浑身僵硬。
何问西一只手揽住曲英，轻轻放倒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把垫在身下的被子抽出来，把两人牢牢覆住。
天鹅绒的被子密不透光，一片黑暗下，何问西放开嘴唇。
“啊？”
终于能呼吸到空气，曲英整张脸热得冒烟，想来是地暖开太足。
“抱歉，还没征得你的同意就这样做。但是系统应该已经判定完成了，你再试试说刚才的话呢？”
“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呀，怎么刚刚亲了人，转头又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群群？”
“你也不想总是被玩家控制着生活吧？我发现了一个小Bug，说不定能让我们摆脱控制，你有没有兴趣？”
好长一段话，曲英念得毫无起伏，连何问西公司的机器人都比曲英有人味。
“果然可以。有兴趣，你想让我怎么做？”
被子里空间太小，何问西说话气息都吐在曲英耳侧，他今天出门时没来得及喷岩兰草味的香水，身上是一股暖暖的皂香。
“你为什么要亲我？”
他都已经打定主意不爱何问西了，他现在幡然悔悟未免太晚。
不过是不是有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来着？
“对不起。”浪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这个游戏在某些方面相当的保守，可能在真实世界是面向儿童的游戏。如果系统判定我们在...做的话，就会屏蔽信号。我想如果系统信号屏蔽了，我们应该就能说话了。”
嗯，他对何问西的确已经毫无质疑无可辩驳得毫无感觉，其实作为朋友何问西也就一般，曲英觉得他跟亚历山大关系更好一点。
“下次提前通知。”曲英没好气地说。
“好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
情情爱爱离去，聪明的大脑又占领高地了，曲英敏锐地抓住重点。
“...我妈妈告诉我的。”
“哦...小云姨啊。”想到美丽温婉的小云姨，曲英态度也不由好了些。
“我今天遇到了我前老板，他还记得我以前的身份资料，我怀疑他身上有Bug，或者说他公司有问题。总之我让他去接触曲英文了，如果他接触以后记忆修复，我们就再找抓手。如果他看到曲英文的资料觉得不对，我们就继续深入。”
“你前老板是谁？”
“你应该认识。安东尼奥·朱古力，开当代模拟人艺术中心的。”
“不太有映像，他有什么特征吗？”
“很黑？”
“黑种人？”
“不是，晒的。”
“他特别喜欢穿红配绿。”曲英补充。
“他？爱穿铆钉鞋那个，我认识。他初中的时候办过一个行为艺术展。”
“什么行为艺术？”
一直被压在身下不太好受，曲英翻了个身趴在何问西胸口上，也许是他最近沉了些，何问西心跳都停了几秒。
不希望把自己唯一的盟友压死，曲英用胳膊支起身体。
“装作是乞丐巡回乞讨，当时他一路乞讨筹了30多万，后面被他爸知道，帮他把钱全还了，送他去国外读艺术了。”
曲英只知道安东尼奥在国外镀金回来，不知道他年轻时还有这样的壮举。
“这和他身上的Bug有什么关系吗？是不是艺术生比较容易出Bug？”
何问西沉默，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对于这个人最大的印象就是当乞丐也能闯出一片天。
“我好像有思路了。”
良久，曲英突然开口。
“嗯？”
“他这个人蠢的要死，情商也低，靠他自己乞讨不被人打死就不错了。”
“你说他会不会以前被控制过？”
胳膊支太久酸得发疼，曲英索性顶着被子坐起来。
“先上去睡觉吧，等他接触过曲英文我们就有结果了。”
“好的。”
何问西继续承担抱被子的工作，只是这次抱得略低些，可能是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