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中间的电锅咕嘟咕嘟响，没有开抽油烟机，白烟呼呼地往外冒，分坐两侧的两个人看不清彼此五官。
林管家早已自己给自己下班，这一顿“庆功宴”是他们两个自己捣鼓出来的，肉不多，丸子虾滑疑似放进冷冻柜，只有大白菜管够。
“家里花生酱也没有了？”曲英从步入式冰柜回来，手里多了一包贡丸。
何问西穿着白衬衫搅火锅底料，本以为只能吃清汤，牛油锅底都是现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加进去油水分离，红不红白不白很难看。
“家里不买了，林管家对花生过敏，他又不会自己选择不吃，干脆还是没有比较好。”
想起刚刚路过厨房岛台大小林立的骨灰罐，曲英心有戚戚。
“将就着吃吧，别到时候骨灰罐没地方放了。”
他自己的两个骨灰罐一个墓碑已经被玩家精心收拾，额外钉上几颗宝石放衣帽间了。曲英偶尔路过会滴两滴香薰精油，充当简易的扩香器。
何问西也拥有不少骨灰罐，估计是数量太多，玩家懒得一个个捡回来，死在哪放哪，没什么固定地点。
“我来下菜。”何问西浅笑。
庆功宴在庆什么，两个人默契地不提。
新的界面标题叫做真实乞丐。其实是一个简单的文件夹，至少少了模拟世界东一个贴纸西一串小彩虹的繁杂，只标明最基本的信息。
这个文件夹前面有一长串的文件目录，只能看到真实乞丐的上一层级叫做“早年-懒得分类了”，剩下的都是一串省略号。
上一层级是灰色的，点不开。真实乞丐内部的几个package文件既无法复制也无法删除，点击任何一个选项都显示“没有管理员权限”。
恰恰好的胜利，恰恰好的闯关难度，恰恰好的请继续努力。
如果一件事情进行的过于顺利，不免显得假而无味。
此时只需加上一点小小的挫折，就算得上是一个故事。
挫折多了，在濒临放弃的界限上，刚刚好送来一些成功，此时就浓淡相宜，情绪正好。
在打退堂鼓的前一秒，在准备吃火锅的前一秒，“恰恰好”找到关键性文件，多么具有戏剧色彩。
曲英在戏剧社编过几本幼稚的戏，他也会这么设置。
如果他是一个要直播给无数人看的游戏主播，也会。
于是见到进步也不觉得是进步，感到欢喜也不确信是欢喜。
被大白菜噎到半饱，曲英放下筷子，发现对面的人已撑着脸看他很久。
“继续查？”曲英说话声音闷闷的，可能是白菜吃太多。
“我们试试看吧。”
“嗯，上楼吧。”
“群群，你误会我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试试看她在不在吧。”何问西笑着说，他真正笑时是很浅的，绝不露齿，和被控制时肌肉整个拉上去的样子很好区别。
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将曲英笼罩。
所谓安全感，无非就是确信此事此物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金钱，名利随时可以被收回，朋友，合作伙伴由程序所操控，连最确定属于且仅属于自己的生命都不再自主。
此时此刻，最让他有掌控感的就是何问西，他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也知道根据以往的经历他一定会这么做，并且可以肯定这不是“玩家”想要的。
“林管家在主楼吗？”
何问西摇头，“下班后我就让他回自己家了。”
“我们快些吧。”
“好呀。”曲英眉眼弯弯，拔下电源插头。
“小心烫。”
何问西端起满满一锅的红油。
曲英站起身，慢慢地绕了红木桌一圈，站到何问西身侧。
红色的液体往下流淌，此时已经浑浊，更加不美。
红油倒灌进插座内，熟悉的电流爆炸开，整个一楼瞬间变成火海。
“嘭！”
两个墓碑并排矗立在火海中。
——
曲英高中的时候，曲健佑和钟冠华对他实行了完全的放养模式，一个爱上种田，一个爱玩模拟人生2。
好在当时他们两个还有工作，一个在当售货员，一个在当保姆，曲英还不至于勤工俭学半工半读，只不过校服被洗得褪色些，去食堂只能点一个菜，买辅导资料要和朋友拼着买，戏剧社演出自费服装付不起只能当幕后编剧，其余都和普通的小孩差不多。
他当时最好的好朋友何问西过得要更惨点，他必须要在放学后打一份两小时的奶茶工，校服校裤都被洗得发旧不说，鞋子也磨损得厉害，偶尔去食堂，大部分时间啃馒头与水，辅导资料只能隔三差五和曲英拼，没有空余时间参加社团，是考博戴尔高中为数不多的贫困高中生。
何问西性子冷，只有对曲英态度好些，可是也不爱跟曲英说家里的事情，曲英只知道他们家人口比较多，没有爸爸，妈妈管不过来很多小孩。
其实他不用说，曲英也知道他肯定是好赌的爹顽劣的弟弟破碎的他，正常人家小孩再多，学习成绩好的大哥总是要额外托举一把的嘛。
何问西的妈妈曲英见过的，很漂亮很温柔，不过看起来身体很弱，曲英很喜欢她，却也不会常在何问西面前提起。
不过曲英向来善解人意，戳人心窝的事情他从来不干。
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放学以后一起去找个地方玩，何问西初三后终于不执着于后山，找了几个说是“很自由”的地方，无外乎是地下网吧地下乐队之类，曲英爱玩，还穷，也很乐意跟着何问西一起到处晃悠。
只不过时间要延后一些，放学后两小时曲英要去戏剧社当小喽啰，何问西要去校门口的超省钱奶茶铺摇奶茶，下班后可以给曲英带一杯免费的。
如果曲英走得早的话，他会去超省钱奶茶铺旁边的超省钱古着点逛两圈。其实他每天都可以走很早，没有钱买戏服的编剧不出现在戏剧社活动室什么也影响不到。
偶尔两人玩无可玩的时候，曲英也会痛定思痛，拉着何问西坐在教室里补习。
论对做题技巧的掌握，何问西没有一科比他好，这种补习一般都是曲英单方面的输出。
他新交的好朋友亚历山大听说了，偶尔也会跟着来蹭课，事后请一些甜品糕点之类，恭维说曲英毕业以后可以当模拟国总统。
亚历山大高中时才认识曲英，不知道此人一到关键考试就掉链子，说出此话情有可原。曲英不知道自己连高中升学考都能掉链子，笑嘻嘻地接受恭维也情有可原。
何问西对他们的新朋友没什么意见，只是不给他带奶茶，考虑到亚历山大的条件比他们两个好太多，曲英谅解他朋友的小小护食。
三个人真正熟起来是在高二的某一天，亚历山大因为过于阳光健壮落选于冷酷忧郁躁郁症男主的选拔，提议想和曲英一起去地下游戏厅解放天性。
三个人走得好拥挤，一开始三个人并排走，走着走着何问西突然蹲下去摆弄他完好无损的鞋带，曲英没办法只能停下来等他。
于是队形变成了从没去过游戏厅的亚历山大走前头探路，熟门熟路的两个人在后面指路。
磕磕绊绊到了地下厅，曲英想要玩永远的模拟市民，亚历山大同意，只有何问西非要玩模拟市民大混战。
还不是霸总的何问西深谙持靓行凶的道理，把头微微低下，用眼睫毛挡着瞳仁看曲英，此招无往不利。
于是一个大乱斗高手带着大乱斗低手再带着一个纯粹的新手玩难度颇高的模拟市民大乱斗。
高手自然是曲英，从小到大无论是功课还是游戏，他总是最在行的那一个。
“英子，英子你教教我我不会。”亚历山大黏在曲英胳膊上拔不下来。
“我在教你啊你再叫！让你往东你往西你是不是故意的！”
“英子冤枉！”
“你子弹不够你为什么先开枪？”
“你拿狙为啥往前走？”
一场快乐的游戏邀约在何问西声声“不怪他，他还是新手”中结束，亚历山大保证下次一定精进技艺不再无脑送，打车回了太阳谷。
何问西与曲英口袋比脸干净，趁着天色未晚走路回柳溪。
“你怎么这么不喜欢亚历山大？他是不是背着我说你什么了？”曲英问。
“没有，我只是不喜欢你和别人玩。”
“你暗恋我？”
“不是！”
“那为什么不让我和别人玩？我不可能只有你一个朋友吧！”
何问西绷着个脸，半天吐不出一个词来，曲英用身体甩空书包玩，专往何问西身上撞。
“你是最真实的一个。”
也许是被撞疼了，何问西说。
“啊？就因为我不做作啊…”好倒霉的理由，曲英不用背部甩书包了，直接抡起背包带要给何问西来一记狠的。
“不是这样说。”
算他滑跪快，曲英掂量着包带子。
“你有你自己的目标，而且不计较得失。”
这算什么理由，像是小学夸“我最好的朋友小明”一样。
“你失忆了？我们班每个人都填了升学志愿栏。”
“你会失败，而且不害怕失败。和你在一起我才感觉很鲜活。”
什么意思，大家都很成功？只有我会失败，失败还越挫越勇？感觉我倒霉得很突出？！
“滚呐！我杀了你！”
成功被何问西的嘲讽激怒，曲英开启追杀模式。曲英家离得近一些，直到进入家门，他还在对何问西放狠话。
“明天不带两杯奶茶我们就绝交！三杯，记得给亚力也带上。”
“偶尔也交往一下别的朋友吧，你和别人交往过才知道，我对你是多么的体贴包容！你要感激我的大恩大德才对！”
那以后，果然何问西与亚历山大也成了朋友。
——
【卧槽啊我都说了不能一直放着小人不动啊这下全死了！】
【而且我mod包也没清理好，一堆老东西删都删不掉】
【别幸灾乐祸了搞一次复活药很难的好不好，如果不是主播爱存库存早没了…】
【怎么只剩下一瓶了…谁给我复活药吞了？】
【买幽灵大作战dlc？好贵的刚出不打折，谁来给我付钱？】
【感谢“甜饼玉子烧”送的小火箭，我随便说说你们怎么真给我打钱】
【谢谢金主妈妈那我先去买dlc啦，现在先把儿媳复活吧】
【不是不爱大儿子了，我还没玩他多久呢怎么就不爱了，是儿媳没捏过脸，我没他数据备份】
【不许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