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季湿热得没完没了，昨夜的雨才消停了半日没有，这便又下起来了。

    明智一早便从破庙出发，就是为了午时前赶到临江县，吃一口热乎的汤面。

    可惜天公不作美，地上不停堆积的泥水拖住了明智的脚步，山路难走，她饿得慌，便只能用干粮饼子凑合一口。

    走进临江时，下午已经过了大半，倾盆而下的雨珠落在明智的油纸伞上，发出啪啪声响。

    她的注意力全在如何躲过泥水洼，使地上的泥水少沾些在裤腿上，等快撞上人了，她这才发觉耳边人声鼎沸，已经进了临江县。

    这是一个坐落于山间的偏远小县城，因为临着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江，顾名临江。

    这大下午的，又下着这么大的雨，街上竟还有这么多人。

    明智左右一瞧，才发现大家正忙于在自家门前放置防水袋子，袋子里是泥沙，堆积起来可以阻水。可这雨是大了点，又不会淹了这里，有必要吗？

    “诶！谁家的小女娃子诶？这么大雨，也不怕娃娃淋了生病啊？”

    由于这位大娘的嗓门过大，明智寻声望去，只见一位布衣娘子举着伞小心翼翼钻过去，嘴里喊着：“是我，我家嘞！一不留神就叫她溜没影儿了，谢谢啊！”

    她接过大娘怀里抱着的女娃，连连道了谢，随即转过身来叫明智看清了她和那小女娃的模样。

    小女娃着精致的青绿小裙，头上顶着两个丸子，小脸生得粉雕玉琢，颇为可爱，也难怪当娘的这么稀罕。

    不想那对母女刚走不久，明智便听旁人道：“那不是林氏布庄的林娘子吗？夫君入赘，却十年未得子，怎的忽然冒出个半大奶娃娃？”

    有人答道：“你还不知道啊？前几日张县令捡回个女娃娃，也不知是哪家扔山里的，这么小，自个儿跑去了江边堤坝，还好遇见了张县令。”

    “哦哟，女娃娃长这么好，怎么看也不像被扔了的啊？”

    “这谁知道？张县令寻人未果，林娘子主动请缨将女娃娃留家里照顾呢！”

    “也好也好，让她老林家有个后。”

    明智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不感兴趣，依着去年的记忆寻着县衙的方向去了。

    还未等她走进县衙，门外正忙着分发泥袋子的衙役看见来人，一眼便认出了她：“哟！明智小道长来啦，快请进，林小爷前儿阵子还念叨您呢！”

    明智闻言笑说：“今年负责接待我的也是他？那劳烦李大哥通报一声。”

    李大哥招呼了兄弟们一声，转身便去寻林虎了。

    明智看了县衙门口长长的队伍，这才看明白了，他们是按每户人家领取的泥袋，有青壮年肩扛的，也有用牛车来拉的，一拉就是好几户邻里的。

    她心下奇怪，问递送泥袋的县衙道：“这位小大人，县上是要发大水吗？为何单今年挨户发泥袋子？”

    这个小哥去年也在任，自然是识得明智的，他道：“明智小道长有所不知，今年的雨来得又急又密，以前从未如此过呀！县里南边的人家地势低，水都积得快漫进了家门，这些泥袋子是张县令让我们带人去县外挖来连夜送进来的，说是先发给南边的人家应急。”

    明智奇怪道：“积水，那应该疏导为先呀！”

    “旧水渠不够用呀，小道长是从北边进县的吧，南边正派了人挖着呢！”

    明智心下明了，可去年随着师父走这条线的时候，她并未与她讲过临江县有水患之忧呀，那这样的雨岂不是天生异象，事必有妖？

    “明智！”少年清朗的声音伴随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入明智的耳朵。

    她抬眼看去，是林虎。

    林虎没有打伞，束起的发被淋得有些松散，面上的水痕亮晶晶的，他长高长壮了许多，还黑了不少，笑时显得一对小虎牙白白的。他挽起了袖子，露出略显青筋的手，一件沾了泥水的外套被他随意系在腰间，滴下的水珠连成了串。

    少年一边挥手一边向着明智跑来，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伞：“还好你带了伞，否则要一起淋雨了！”

    明智这才发现他已经高过她一个头了，她轻笑一声，随着林虎的步子向着县衙东厢房而去，那是临江县衙接待来访官员官吏或是重要客人的客房，明智身为钦天监外派人员，显然也在其内。

    “快把令牌给我，我去登记！”

    明智从斜挎包内取出一块刻有钦天监三字的玄色令牌出来，递给林虎：“你们为何换了个县令？”

    林虎接过令牌，翻了一面，只见上面写这个聘字，这说明明智还只是一个外聘小吏。

    他咦了一声：“去年你和琴婆婆收了只那么厉害的老妖，为何还没转正？”

    明智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和师父像你？我们可不稀罕转正！”

    林虎撇撇嘴，回答方才明智所问道：“去年那只害了七人的老妖被收，大案告破，武县令便升官右迁，走了！”

    说罢，他们正行至檐下，林虎收起明智的素色油纸伞还了她，嘱咐道：“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明智看着他离去，这才将视线转移至院内，衙役们都出去忙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倒也没必要拘谨。

    看着旁边有一张小凳，明智伸出脚，将小凳勾过来，就地坐下赏起了雨，嘴里呢喃道：“我可没离开一步~”

    说罢，她又自觉好笑，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这里比起去年，好像翻新了些，看来这里的新县令倒是个爱护下属的，毕竟这里平日里也没什么官员造访，都是给衙役们歇息的。

    天上乌云片片，算不上沉重，却也不算轻薄，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

    明智伸手去接了一把檐上滴下的雨线，放在鼻尖闻了一下，除了下雨的一股清凉感，也没什么特殊的气息，莫非真的只是忽逢雨季，是自然天象？

    这时，一声驴叫不合时宜地闯进了明智的耳朵，听起来还是只老驴，明智抬头望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