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都有些犯困了，林虎才捏着令牌赶来。
他浑身上下已经换了一身干衣，头发显然已经擦过，还重新束了一遍。
“走！我带你去厢房。”林虎将令牌递还给明智，眼睛不敢看她似的乱飘，却还是看见了她额前被沾湿黏在一起的碎发。
“你的头发。”他下意识想为她拂至一边，下一刻却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下了手，他的手在半空中停滞片刻，又落了下去。
明智睁着圆眼疑惑看他，同时从包里拿出一面小小铜镜照了起来。
“雨实在有些大。”明智小心翼翼将额前碎发顺到一旁，确认了一番不影响她的形象，才收起铜镜。
她的一头乌发，尽由一根木簪束在头顶，只额前散着几缕碎发，被她顺在了两边。
林虎垂眸俯视着明智，忽又发觉她的睫毛真长，眨眼的时候忽闪忽闪，像蝴蝶振翅一般。
“怎么了？我的头发乱了么？”明智问他。
林虎摇摇头，别开眼睛，尽量不叫明智看出他眼底的慌乱：“我只是想提醒你说，这个张县令不太迷信。”
“啊？”明智似乎没想到他是想说这个。
“他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觉得钦天监都是些骗人的炼丹术士。”
“那他应该还年轻吧。”
林虎瞟了她一眼：“说得好像你年纪很大似的，不过他确实还年轻，据说是家在京城，得罪了人才来了临仙。”
“说不定，得罪的就是钦天监那群饭桶。”不是明智瞎说，钦天监并没有几人真有什么实力，许多与他师父一个年纪的，还比不过她呢。
当然，这只是在她眼里。
明智在厢房安置好了自己的包裹，带好了罗刹盘、几张符箓便出了门，她本不愿叫林虎作陪，毕竟临江县正是用人之际。
可林虎只说，接待好她这位小贵客才是他的职责。明智并不是一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既然他愿意，便也让他跟着了。
临仙县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县，可山路难走，钦天监的人不愿意巡察至这样处于深山险水不那么富裕的小地方，便出钱聘用外边的道士替他们来。
明智的师父便是一位常年与钦天监合作的道士，钦天监多次想要正式聘用师父，让她坐镇京都，却都被明智的师父拒绝了，师父说，更愿意自立门户。
今年师父正式下任，接任的，便是她唯一的徒弟明智自己了。明智本想一直跟着师父，可师父却说她已经年满十六，是时候学会独当一面了。
在去年，师父带她来这条固定的巡察线路走了一次，告知了众人以后由明智接了她的任，今年，师父便美滋滋拂袖离去了。
可是……今年恰逢钦天监革新制度，像她这种外聘的人员，每年的路线要更换了……
思及至此，明智对林虎道：“对了，告诉你一声，明年就不是我来了。”
林虎诧异，心中有些失落，片刻后扯起嘴角一笑道：“莫非，你不做钦天监官吏，是想辞了职去浪迹天涯？”
“是。”明智想了想，“也不是。钦天监制度革新，以后我每年都会换一条路线走，明年就不是这条线了。”
“啊？不是，为什么呀？这样你不识路丢了可怎么办？”林虎急道。
明智看他着急的模样发笑道：“你觉得我会迷路？”
林虎一想，平静道：“也对，你那么厉害，怎么会迷路。”
上一年，他初入县衙，也是像张县令一般瞧不起迷神信鬼的琴婆婆与明智师徒二人，可她们的本事却叫他不得不服。
他错开话题，一手打着伞，一手指着明智手中的罗刹盘：“你是怀疑这雨是妖邪作恶？”
明智点点头：“我细细闻过雨水了，并无异常，但这雨来得突然，实在奇怪，所以想着在县里兜一圈儿看看。”
“说实话，我也这样想过，可张县令说我们这里地势非常，小雨季每年都有，只是今年大了些。”
正说着，两人行至小县南边，也正是临江县临江的这一边。果然，有几名衙役领着一群壮汉，正在开凿水渠，将水流向下引去，汇入江内。
明智放眼望去，那下边唯一的一个渡口，竟都被淹上了些，几十条渔船在水面上随波摆动，好似下一刻便要摆脱束缚它们的麻绳，随波逐流去了。
她皱眉道：“江面上涨了这么多，这儿到底下了多久的雨了？”
“已经快半月了，一天中大半天都在下雨，要么就是飘着小雨，真是叫人烦躁。”林虎抱怨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可以妖魔作乱？”
后面的问题，倒显得他有些激动，好像希望有妖魔作乱似的。
他们已经走了大半个临仙了，明智手中的罗刹盘却一动不动，她摇摇头：“没有，一切如常。”
但……她和师父去年来的时候，也恰逢雨季，那时的雨也如这般大，江面却没这么高，她问：“你们往年的雨季，像这样的雨一般持续多久？”
“我们这里只有小雨季之说，像这么大的雨，不出半个月，便会转为时不时的毛毛雨，像今年的这十几日，已经算是长的了。”
明智又问：“舒江的上游，可有堤坝？”
“有的呀……距这里也就几里的路，只是……”林虎支支吾吾，“张县令此刻也在堤坝那里。”
“带我去看。”明智直言，“雨是没什么问题，江可有大问题。”
林虎像是被她说中拆穿了似的，愣了片刻，随即转喜，惊讶道：“你连这都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