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妙手,偶得俗尘三两事;玉露琼浆,不如人间相思醉。月老宫下,李相思一时兴起偷窥凡世,碰巧看到了如此一幅尘世景:
暮春,大雨忽至。东城城郊小路泥泞蜿蜒,偶有行人三两走过。
城外不远处,一座寺庙静静伫立,此庙坐落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因而一清早,也常有远行之人前来求个平安。而此时庙前檐下,一位女子望着绵绵雨丝,神色焦灼。
显然,她是被雨困在庙里了。
即便有屋檐和雨幕的遮挡,女子纷乱的心绪也是一览无余。她时而望着天空和落雨,时而望着小路蜿蜒的尽头。春雨冲刷的景致显得更为鲜艳,雨水在道旁汇成小溪,带着路边海棠的花瓣,向远处流去。此景之下,女子想起自己来时,海棠还是盛放的花树。
昨日之日不可留!
正当女子沉迷于自己纷乱的心绪时,一把纸伞递到了她的手中。女子下意识接过了伞,抬头正想道谢,却见一个书生冲入了雨中。女子飘忽的目光终于定在了书生的背影上,眼神之中,千丝万缕。
书生顶着雨,护着行囊,如流水和落花般义无反顾,奔向不知何地的远方。半晌,女子叹了口气,撑起伞踏上泥泞的小路,朝着回城的方向走去。
从这凡世之景中抬眼,李相思仍旧念念不忘,心痒难耐。李相思喜欢看人间的话本,最恼人的事便是那话本故事中,男女主情愫刚起,却又别离。于是,李相思略一思忖,从月老宫偷了一根红线,系于凡间这二人脚上。
李相思怎知,这红线扯出的孽缘,竟最终把她也牵扯了进去。
七十年后,东城大街上人来人往,道旁的煎饼摊上,老王低着头,摊着手头的大饼。凭他的手艺不用吆喝,光这饼的香气,已足够吸引如今东城街上这五湖四海的游人了。
“师傅,要一个饼。”
“好嘞,马上来。”
老王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这位少年相貌堂堂,剑眉星目。身着一身布衣,背一把七星剑,腰间还携一葫芦,看装束,是一位云游的道士。
“小道长从何处来啊?”老王随口问道。
“我……从来处来。”少年略有迟疑,但他紧接着又问:“师傅,听闻这东城有一位半仙,你可知她在何处,又该如何拜访呢?”
“原来你也是来求仙的,仙姑住在山上,平日少来城里,只是仙姑只做帮人寻物的事,对于求仙之人一概不理。”
“无碍,我是来寻物的。”语毕,少年接过大饼,付了钱,往城外东山走去。
东城依靠东山而建,东山望道峰前有一座小屋,屋前有三分地种着瓜果蔬菜,屋后有一条小路,自竹林间穿过,直上望道峰顶,东城人皆知东山草屋内住着一位姑娘,名李相思,身怀奇技,乃仙人也。凡是有什么东西丢了,或是要找寻什么人,只消问一下李相思,她总能给出正确的方向。
少年来到望道峰前已是黄昏,落日刚刚好洒进屋前的院子,院门虚掩着,一旁的篱笆上爬满了盛开的金银花,透过院墙,少年看到了一位碧衣女子,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着一个发髻,白皙的皮肤被阳光勾勒出温柔的金边,双眸垂落,不见悲喜。女子在屋前忙碌着,收回在院里晾晒的衣物,但就算她干着最普通的活计,少年仍觉得这位女子不像是来自凡间。
“道长来此是有何事?”李相思抬头注意到驻足的少年,问道。
“听闻姑娘有一寻物的本领,我这有一样东西,想请姑娘看看。”少年回过神,慌忙回答。
“进来吧。”李相思莞尔,接着便请少年在一旁的桌椅坐下。这藤制的桌椅摆在院子一角,日以黄昏,院墙挡住了大半的余晖,而一只狸花趴在桌上,占据着仅剩的阳光。少年入座,李相思倒上两杯花茶,也在一旁坐下:
“我叫李相思,道长如何称呼?”
“褚见山。”少年答道。
紧接着,少年从腰上解下一个坠子,这坠子是一个石牌,若论材质,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并非珍贵之物,石牌的一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另一面则隐约雕着文字。
“我想问问,这件东西的主人是谁,又归属何方。”
不出一刻,李相思就给出了回应:
“我看不出。”
四周似乎短暂的安静了一下,一旁狸花眯缝着的眼睛好像也在这一刻眨了一下。褚见山有点诧异,李相思半仙的名声在外,因此,他实在没想到等着他的是如此干净不留余地的拒绝。
“李姑娘,还请您仔细看看,这石牌是一个故人给我的,他把石牌托付与我,是拜托我找到石牌的主人,这是我与那位故人的承诺,还请姑娘务必帮我,我可以付双倍的钱。”
“和钱无关,你这东西,是仙人的遗物吧。”
褚见山眼前一亮。“是仙人遗物没错,关于此物,姑娘可是知道点什么?”
“不知道。”李相思答道,“仙人的东西,我可看不出来头。”
李相思屡次的拒绝让褚见山不免有些失落,在谈话的过程中,褚见山看着对面的姑娘神情淡然,既无疑问,也无惊讶,心里便总觉得李姑娘到底是知道点什么,只是不愿告诉他一介凡人。这么想着,褚见山不觉愈发气恼,“姑娘既有仙人之名,怎么就看不出仙人的物品了?”,此话说完,褚见山便准备起身告辞。
“仙人如何懂仙人事,莫非你们凡人竟能懂凡人心。”
褚见山正想走,便听得身后那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少年愣了片刻,又觉得这话没道理,又想不出如何反驳,最后,只得苦笑一声,抬脚离开。谁知,还未走出几步,院门忽然打开,一位白衣公子持一把油纸伞闯进院内,差点与褚见山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