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时渊仙君妄图施禁术逆转时空被神君大人下令关押了!”
“什么?时渊仙君最是知礼守戒,怎么可能会干出违反仙律的事情?”
一大早仙门未开,而门外消息灵通的小仙们便已开始叽叽喳喳讨论着内门传来的消息。
“你们都不知道时渊仙君的事情吗?说来也是,我比你们这几个小仙飞升早个几百年,当时我也是听其他仙人口口相传的。据说时渊仙君还是个凡人修士的时候,根骨不知什么原因大受损伤。飞升之时难以支撑就当场碎裂了,本来是难渡雷劫化不出一身仙骨的。”
“怎么可能!我们仙界人人都知时渊仙君一身仙骨上佳,即便三千年来日夜镇守封界石塔耗费大量仙力也不妨碍他年年仙会都能摘得魁首。而且他一飞升便位列上仙之位,哪像我们辛辛苦苦修炼千年,便是寻得机缘飞升也不过成了外门的一名小仙。”
“是啊!哪怕是时渊仙君还是个凡人修士时根骨有伤,但是不妨碍他重塑的仙骨上佳。”另外一名小仙忍不住反驳道,“而且即便仙君的仙骨是重塑的,那也是仙君自身的机缘,和他违律有什么干系?仙君不是已经好端端地渡了雷劫飞升了吗?还是散了吧,时渊仙君乃是仙力深厚的内门仙君,哪是我们这群小仙能妄议的。”
“非也非也,你们想想时渊仙君三千年来在那般疾苦之地日夜守护石塔也毫无怨言,最是恪尽职守的一人怎么好端端突然施用禁术,更何况还是逆转时空这般危险的术法?要我说定是与他的师父有关。”
“时渊仙君的师父是谁啊?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她的名号。”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们都知道时渊仙君能够安然飞升多亏了他有一个好师父。她可是集天地精华孕育而生的,和元兮神君一般都是拥有神格的,我们这群修炼而成的小仙和她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要不是有她愿意以自身精元替时渊仙君重塑仙骨,时渊仙君怕是六千年前便陨落了。而如今,据说时渊仙君的仙骨好似出现了裂痕,这怕是……”那名年纪略大的老仙捋了捋胡子,“所以我斗胆猜测时渊仙君逆转时空定是为了去寻他的师父。”
“我们哪个不是苦修千年才修得一节仙骨,时渊仙君的师父能够以自身精元塑仙骨简直是闻所未闻,既然都是神君,是她厉害一些还是我们的元兮神君厉害一些?”一位小仙好奇地问道。
“可当心你这张嘴吧,时渊仙君的师父号池月,她和神君大人一样,都是被天道选中,拥有神格且主管一方的上神。十万年前妖魔勾结,偷毁封界石塔,隔绝六界的结界被震碎,恶灵肆虐。息烽之战中众神凋零,神格散落,神族凋敝已久。这十万年来二位神君各司其职,怎能随意比较?若说元兮神君管的是我们这些三界内修炼而成的小仙,那么池月神君则是掌管世上所有的草木。传说她所过之处便会开出月影花,下界的凡人都称她为花神娘娘。”
“月影花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花啊!可是……月影花不是已经绝迹了近三千年了吗?我飞升仙门时便已经寻不到了。”
“是啊……池月神君一去已是三千年了,三千年来不知所踪,而月影花也几乎绝迹,下界的凡人怕是都已经忘记了这花的存在。而如今时渊仙君的仙骨出现裂痕,怕是池月神君已经凶多吉少了。”
………………
“罪仙时渊,私用禁术,你可知罪?”元兮神君坐于上首,一双横眉不怒自威。
而阶下的时渊一身白衣,面色因为术法强行被中断反噬而浮现出不自然的苍白。周身被两根锁仙链缠绕得紧紧的,几乎无法动弹。
“时渊知罪,但是不悔。”
“糊涂!罪仙时渊,你可知你在封界石塔边私用禁术会招致多大的灾祸!稍有不慎,石塔一毁,天下苍生都要为你陪葬!而你却不知悔改,罪无可恕,本君看你确实是成仙太久,已忘记为人的滋味。你不顾六界苍生,枉为仙君。罚你剥去仙骨,走黄泉忘川下界为人一世,重新尝尝人世疾苦,才懂得如何体谅苍生。”
时渊双臂被锁仙链捆绑着无法行礼,除去面色略微泛白之外神色如常:“时渊认罚。”
元兮神君两指一点,一道金光落在时渊背后,就见他痛苦地半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额间的青筋迸出。锁仙链感应到了他的挣扎更是收紧了三分,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还请神君三思!”成玉仙君不忍再视,“时渊仙君镇守石塔六千年向来是恪尽职守,从未出过半点纰漏,此次定是事出有因,还请神君明鉴,问清缘由再下决断也不迟呀!”
“还请神君三思!”众仙齐齐上前求情。
守塔是个绝对的苦力活,封界石塔位于六界交点,是世间少有的苦寒之处,终年风雪交加,仙气、魔气、妖气多方纠缠产生的风刃混着天寒冰魄稍有不慎就会将人刺个对穿。一般的小仙连自保都需要费一番心思,只有仙力雄厚,仙法扎实的仙君才能确保石塔无虞。
“六千年来时渊仙君镇守石塔劳苦功高,且他行事向来循规蹈矩,还请神君体谅他此番初犯……”成玉仙君拱手求情道。
“笑话!本君若是体谅了时渊,那谁来体谅六界苍生?逆转时空本就是禁术,一旦施下会有多少无辜生灵的命数被改写?况且石塔乃是六界安定的基石,若是稍有不慎石塔被毁,封印一旦崩塌,到时恶灵肆虐,万千无辜苍生又要由谁来体谅?”元兮神君摆了摆手,“都退下,此事不得再议。”
说罢他手中再度掐出一诀,向时渊飞去,就见时渊后心处透出一丝莹润的光芒,一节仙骨被缓缓剥出。
时渊半伏在地上,紧咬着双唇,呼吸凌乱,唇角溢出了刺目的红色,更显得他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而众仙看着浮在半空中的仙骨上一道明显的裂痕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言语。
仙骨上一道如此深刻的裂痕,哪怕是不取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这下不仅取出了,还要下黄泉转世一遭,哪怕是有幸回来,千年的修炼和机缘怕也都是白搭了。
说不准还不如投胎重修,但说到底,哪怕真的有这等机缘重修飞升,也不再是如今的时渊仙君了。终究还是可惜了。
元兮神君伸手将那节仙骨收入掌中,似乎知道众仙腹诽一般。良久终于长叹一口气:“你且放心,你的仙骨乃是池月助你塑成的,你是她唯一的徒弟,我定不负她所托,会用月影花替你养住这节仙骨,若是你历劫无虞,我会助你将仙骨植回。这瓶玉露你拿着,黄泉一路可护你凡体无忧。”
“多谢神君体谅。”时渊强撑着着起身接过玉露拱手行礼。一身白衣之上零星的血点如同红梅一般,被剥去仙骨后的肉体凡胎应当疼痛万分,而他却只是踉跄了一下后便站得笔直,“时渊告退。”
成玉仙君目送时渊离开后忍不住上前:“请神君大人明示……逆转时空之术失传已久,据说只留下半卷术法由池月神君保管。我与时渊同期飞升,六千年来与他相交甚密,再也没人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如何,时渊他分明不可能真的施下术法,为何还要……”
“多说无益,那是他自己的选择。”神君摆摆手,“退下吧,本君还要替池月守住这节仙骨。”
说罢他施法取出那朵月影花。雪白的花瓣细长,点点荧光浮动,如梦似幻。一晃已经三千年,三千年前池月向他辞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元兮,你知道的,即便是神也终有命数,我既已受召唤便要先行一步了。”
元兮沉默许久才艰涩开口道:“当年息烽一战神族以身结印祭塔。剩下的只有你我二人,如今你也要离开了吗?”
“你分明是这世上最清楚的,有些话何必多说。我们是不死不灭的,哪怕失去神格也不是化为乌有,而是成为天地的养料,与天地万物共生是我们的宿命。”
池月一袭碧绿的长裙,面色一派平和。她轻轻提了提小臂上的披帛,端起酒杯小口啜饮着清冽的酒,似乎在回忆中什么,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这一生遵循天道,爱护万千生灵,无愧于心。如今六界安定,唯一令我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那徒儿。当年我收到天道启示前去人界却为时已晚,虽未寻得我该寻得,但却遇见他记忆全失,根骨术法尽毁。既然他的前尘往事已悉数忘去,而我又恰好与他有缘救他一命,我便给了他无情道法,不想他悟性如此之高,竟然短短百年便靠此法飞升上仙。谁能料到他竟被神格选中,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她放下酒杯,替元兮的空杯续上酒水,“事已至此,以我之力根本无法挽回。此事也无法向旁人明说,这世间能懂我的人怕是只有你了,我能托付的人也只有你了。”
元兮不发一言,良久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池月终于放下心来:“我就知道你定会明白的。这个孩子吃了太多的苦,即便是忘记一切修了无情道,但他本性纯良,自他飞升之日起我便让他守了三千年的石塔。即便如此他也毫无怨言,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但是我敢肯定他定不会做出有负苍生之事。这是融了我一缕元神的月影花,若是之后他有个三长两短,还请你替我照顾一二。”
元兮神君回过神来,伸出食指点了点莹白的花瓣。
“池月,我们相识十几万年,我定不负你所托,你安心去吧。”
手中的月影花瓣穿过他的指节,温柔地包裹住那节仙骨,好像在回应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