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右转就是地铁站。”
“地铁站呢，四点五十人还不是很多。过了五点，基本上要等两趟才能上车。”
“明德校门口这条路很长，不过基本都是本校学生走，比较安全。”
他认真嘱咐人的样子，倒没那么讨人厌。
白启明顿了顿，看看她的校服：
“买新校服了吗？”
“买了。洗洗明天就能穿。”
“嗯。”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明德校服好像真的没有八中校服好看。”
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说点能听的话。
“初中三年，高一一年，合起来八中校服我都穿了四年了。真没想到，最后两年居然换上了明德的丑校服。”她忍不住伤感。
明德的校服的确是市区里出了名的不好看。
每次学生跟家长吐槽明德校服单调难看时，大人都说：“哎哟，能穿上那丑校服都算你有福气了。明德诶，每年多少考上好大学的？哪还管衣服丑不丑的？”
“想开点，”白启明笑眼弯弯，“明德的丑校服，我穿了整整四年。接下来，还要再穿两年。”
高栖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
回家后。
高辛今天特意提早回家，在家办公。
听见开门声，就问：“转学第一天，怎么样？”
“就那样。”高栖然语气冷淡。
转学是高辛的决定。
没有经过高栖然同意。
她很不满。
“遇到启明没有？”高辛陪着笑脸，语气温柔，“他现在怎么样？”
据说，白启明跟她小时候机缘巧合认识，父母因此结缘。
可她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
得知栖然要转入明德，白启明妈妈还提出两家人一起吃餐饭。
只不过周末，因为白叔叔临时有事，聚餐推迟了。
“他？”高栖然回想早晨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像个无赖。”
高辛神色一僵：“啊？”
又想起他为她介绍去地铁的路线，高栖然补充：“他这人，不好不坏吧。没啥特别印象。”
“听阿姨说，启明很有自己的主意。他好像喜欢什么......天文还是火箭一类的？周末在家就自己研究这些东西。”
......
***
“诶，启明，回来了？”何芳鲜少这个时间在家，白启明有几分惊讶。
“妈？”
“见到栖然没有？小姑娘人怎么样？”何芳不知为何，对那女孩的事情格外上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女儿，遇到女孩子，总要散播一下自己的母爱。
“见到了。刺头一个。”白启明声音淡淡的，边洗手边回答。
拿毛巾擦干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说：“一早上来了，也不等老师带她，就自己跑上楼。在班门口喊，我要找人。找谁啊？找白启明～”他边说边掐起喉咙，假装女声，模拟场景。
“你不是答应了要帮人家小姑娘的嘛？找你，你还不乐意？”何芳好笑地看着她儿子。
白启明举手作投降状：“我简直后悔答应你。”
“怎么？”
“麻烦死了。”他颓废地躺在沙发靠背上，“她到底是谁的女儿来着？”
“是你朋友啊。你不记得了？”何芳慈爱地看着他，“你小时候老缠着她玩。”
“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谁记得清楚？”他一瞥时钟，腾地弹起来。“打球去。”
“今天别去了。”何芳朝他摆摆手，“一会出去吃饭。”
“跟谁？”
“你说呢？栖然一家。”
白启明一脸呆滞，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不去行不行？”
何芳俏皮地耸耸肩：“儿子，你认命吧。”
***
国际饭店。
暖黄的灯照耀在五人脸上。
三个大人喜滋滋的，彼此攀谈，丝毫不尴尬。
高栖然和白启明各自坐在半弧形两端，埋着头吃饭，一言不发。
“孩子们都长大了。”何芳望望高栖然秀丽的脸，再看看自家儿子俊俏的脸。
心想：少男少女就是不一样，两人就那么远远坐着，都很有氛围感。
“是啊，转眼就高二了。再过几年，成大人了，要出去读书了。”白叔叔说着，拍拍白启明的背。
他正在喝汤，他爸几巴掌，硬是把汤里的碎肉一股脑拍进他喉咙里。
白启明咳出声来，埋怨道：“爸——”
说罢，下意识看看高栖然。
谁知她故意嘲弄他一般，把自己碗里的碎肉夹起来，细嚼慢咽吞了下去。
神色自如，姿态优雅。
更显得他像没吃过饭的乡巴佬。
“慢点啊。你也真是，孩子吃饭，你拍他做什么？”何芳嗔怒道。
“但也总算是说了一句话。”白叔叔笑眯眯扫过高栖然跟白启明，“我们三个大人在这里一通说，这俩孩子可倒好，半天不说一句话。栖然，你俩现在做同桌。白启明这家伙在学校是不是也不爱跟人说话？”
他是故意挑起话题，让俩孩子有参与感。
高栖然逮到机会一般，眸色忽亮。
装乖地说：“我俩都比较文静，不怎么说话。”
“你文静？”白启明没管住嘴，脱口而出。
她自若一笑：“是没你文静。”又看着叔叔阿姨，“启明在学校里不常说话，不过倒是很会观察。经常看看天空，看看花草树木，看看......”
她扫视一圈，回到白启明脸上，故意微微侧过脸，眼神对着他，说：“启明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白启明知道她是在暗指自己盯着她的侧脸看个没完。
自恋至极。
他承认自己看了，但并不是因为看她，而看出神。
“哦？是吗？”高辛笑着向白启明点头，“说明启明很懂得生活啊。”
白启明本来想还击。
不过还真不知道说她点什么。
再一想，这种无聊的游戏，她爱玩就一个人玩吧。
“小时候的事情你们俩还记不记得了？”何芳脸上带有一种怀旧的表情，像是回到两个少年还只有五六岁的时光。
“现在的孩子们，比我们那时候就是忘性大。我今天问启明，我说了，他才勉强记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是啊。我家这个更不用说了。她记性更差，十岁以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高栖然默默夹过一片叉烧。
“都不记得了？”何芳不死心地问高栖然。
她露出标志性的小白花的表情，面带歉意：“不记得了，阿姨。”
“你呢？”她又问白启明。
他托着下巴，态度模糊：“记得一些。”
何芳还想问，白启明骤然起身：“不好意思，上个厕所。”
“正吃着饭呢，这么突然？”
何芳面露难色，觉得有些不符合餐桌礼仪。
“人有三急，妈。”
“快去快回。”
***
厕所镜子前，白启明一遍又一遍冲洗着自己的脸。
额前的发丝都浸湿，水顺着下巴滑落。
他随手撕下手纸，胡乱抹脸，一抓头发，走了出去。
刚出门，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抓过他的小臂。
温度比水温冰。
他神色恍惚，低头瞧见她那巴掌大的小脸，清透如玉，嘴唇微红，眼神忧伤淡漠。
他微微挣开手：“诶，松一下。抓太紧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把他当救命稻草一般抓着。
“上厕所？”
她摇摇头，靠在墙上。
他不明所以，抬脚要走。
她出了声：
“先别进去。陪我在外面呆一会，好吗？”
眸色不动声色加深，声音如一阵风，冷冽地涌向他。
他疑惑不解，眼前这人和他认识的高栖然简直判若两人。
唯一不变的是她鼻尖的一颗小痣。
他静静望着，心头忽然一阵燥热。
“我、我要回去了。”他慌乱后退一步。
他们站在餐厅二楼，走廊的另一侧就是他们的包间。
楼下是散客用餐地，餐盘叮当作响的声音传来。
她再一次拉住他：“两分钟。”
“为什么？”
高栖然瞥一眼白启明背对的包间，见仍无动静。
深深看他一眼，泪珠居然在眼眶里打转。
“诶？你哭什么？”白启明一下子乱了阵脚，他进厕所又扯过几张手纸，递给她。
“要不我叫你妈出来吧？”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场面。
他俩，再怎么着也算时隔多年再见。
毕竟还是生分。
安慰女孩子的活，他实在不擅长。
他又探身准备回包间。
谁知高栖然这次干脆一头撞进他怀里，呜咽不止。
他瞬间不知所措，双手悬空，僵硬静止。一脸茫然。
她的头贴着他的胸膛，闲得无聊，也挤不出几滴眼泪，于是数起了他的心跳。
先是砰砰、砰砰。
紧接着是砰砰砰、砰砰砰。
然后是砰砰砰砰砰砰砰。
她没忍住，噙着泪，抬头说：“白启明.......”
“嗯？”他尴尬之余，漫不经心咕哝一句。
“你心率不齐哦。”
燥热的空气一瞬间被点燃。
他的脸色绯红：“谁、谁让你数这个了？”
高栖然耸耸肩，闭了嘴。
“还有，”他垂下双眸，看看自己的胸，“我说，你靠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