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卿快步走进教室，来到自己的座位前，伸手轻轻一拉，将椅子从桌子下面拉出，然后缓缓坐下，趴在桌子上。
坐定之后，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桌上摆放着的那个餐盒上，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梁眠，开口问她的餐盒是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听到孟卿的问话，梁眠先是一愣，随即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不小心把餐盒落在门卫那里了，要不是这会儿看见这个餐盒摆在这儿，还真想不起来。
梁眠摇摇头，也不清楚。
入夜。
推开窗棂，风灌满怀，起风的夜。
情，不自禁泄露。
梁眠趴在书桌上，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里与祝思年的聊天界面。
上一条还停留在10月1日的节假日祝福。
之后彼此默契般的没再过多打扰。
她将手机放在桌上，看着面前的作业，无心下笔。
似是挣扎又似是犹豫。
抬头望向窗外。
静谧的夜晚缓缓流淌，溢散成孤寂的前奏。
夜风是冷的，好在她的心也是冷的。
于是，她的四肢百骸都通透起来。
2014年10月24日（15）
次日清晨。
“咚———”一阵叩门声。
“眠眠，起床了啊！准备下楼吃早饭。”
“好的，爸爸。”
梁眠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卫生间。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颜知许下楼吃早饭，刚坐下没一会儿，沈知荇便凑了过来。
“姐，你昨晚干嘛了，眼那么红。”
梁眠闻言连忙将弟弟轻轻推开，保持一定距离，“我就是昨晚看书有点用眼过度了而已。”
沈知荇微微颔首。
“眠眠，这书少看几页也没事，可别把眼睛给看坏了啊，身体健康最重要。”梁眠的外婆关切道。
“嗯嗯，我知道的外婆。”
梁清月从卫生间出来，来到餐桌旁，看向沈知荇，叮嘱他：“知荇，你待会儿跟你姐一起去上学，照顾着点你姐，听到没？”
沈知荇随即放下筷子，做了个敬礼的动作，“遵命，我亲爱的母亲大人。”
早饭后，梁眠起身朝着玄关走去，准备换鞋出门。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慈祥的声音传来：“眠眠，等一下，把这个带上。”说话的是梁眠的外公。
梁眠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外公。
只见外公那张历经岁月沧桑、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缓缓下移，她注意到外公那双苍老的手上正稳稳地握着一瓶热气腾腾的牛奶。
梁眠心中一暖，微笑着对外公说道：“好的外公，我一定会喝完的。”说完，还不忘冲着外公甜甜地笑了笑。
站在一旁的沈知荇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开口吐槽：“外公，为什么我就没有呢？您也太偏心啦！”
外公听了这话，白了他一眼，然后动作迅速地伸手从旁边的玄关柜里拿出一瓶冷冰冰的牛奶递给他，嘴里嘟囔着：“自己没长手啊！不会自己拿吗？”
对于外公这种看似有些“区别对待”的行为，沈知荇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哦。”便接过那瓶冰冷的牛奶握在手中。
梁眠看着两人之间有趣的互动，不禁掩嘴轻笑起来。
随后她转头向外公道别：“那外公，我们走啦，拜拜。”
外公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家离学校不远，步行大约十几分钟就能到达。
银杏叶铺满街道，榕树收敛锋芒，柏油路上照着惬意温柔的光，过路的人们踩过掉落的枯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是在歌颂自己融入大地，还是在为自己破碎的尸体哭泣？
走着走着，沈知荇突然开口：“姐，放学后我要去打篮球，你要是想早点回家，就不用等我了。”
梁眠抬头看着照射在脸庞的那束光，那一刻，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她转头问他不回去打游戏了吗。
沈知荇挠了挠脑袋，一脸笑意，“我这不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
梁眠忍不住笑出声：“行吧。”
风吹起落叶，又盘旋在地。
*
“啊！”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肩膀处传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地方，嘴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待她稍稍缓过神来，低头一看，却发现手中紧握着的牛奶已经摔到了地上，白色的液体正汩汩地往外流淌着，而玻璃瓶则早已四分五裂。
也没心情在意是谁撞得自己。
她有些苦恼，赶忙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将背上的书包取了下来，迅速拉开拉链，翻找起里面的纸巾来。
等找到了一包纸巾，连忙抽出几张，开始擦拭地面上那滩还在不断扩散的牛奶。
梁眠看着地上的牛奶，手停在半空，她感觉牛奶开始变红，像是她的血液，从手腕处狰狞的伤口处流淌，一滴一滴，四处蔓延，直至全部流尽。
就在这时，男生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跑得太快撞到了人，于是赶紧转身跑了回来。
他停在了梁眠身边，微微弯下腰，一脸歉意地问：“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梁眠闻声抬起头，当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不禁感到一阵无语。
男生见她抬头，发现是她，有些懊恼。
原来，这个男生就是昨天那个盯着她胸口看的家伙！
梁眠误会了，但她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所以对于男生的询问，她根本就不想理会，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去，继续埋头清理地上的残局。
然而，男生并没有因为梁眠的冷漠态度而离开。
他看到满地的碎玻璃后，眉头微皱，随即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一把抓住梁眠的手腕：“你别拿手去捡这些玻璃渣，太危险了，还是让我来吧。”
梁眠急忙挣脱开男生的手，但听到他关切的话语之后，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也没有拒绝。
就这样，两个人默默地蹲在地上，认真地清理着地面上的污渍……
清理完现场之后，梁眠面无表情地把沾满污渍的纸巾揉成一团，走到楼梯口的垃圾箱旁，将纸巾扔了进去。
做完这些，她转身便打算拾级而上。
男生眼见她要离开，赶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满脸歉意：“真的很抱歉啊，刚才我绝对不是有意的！”说着还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听到这话，梁眠脚下的步伐并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口吻回复：“嗯，我明白。”
她实在是懒得去和这个男生多费口舌，一心只想快点回到教室。
可男生似乎并不想就此罢休，依旧紧紧跟随着梁眠的脚步，喋喋不休。
“你今天放学后有时间吗？”
“要不这样吧，我请你吃顿饭怎么样？”
“或者你想我怎么样赔礼道歉？”
面对男生一连串的追问，梁眠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烦躁。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狠狠地瞪了男生一眼，没好气儿地说：“不用。”
说完，不再理会一脸愕然的男生，再次抬脚向着楼上快步走去。
就在梁眠刚刚转过身子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从楼上正缓缓走下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祝思年。
祝思年目不斜视，没有注意到梁眠一般，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紧跟在梁眠身后的周言川。
语气不紧不慢：“扫个地怎么又跑到楼上来了？”
周言川连忙伸手指了指身前的梁眠，有些慌乱地解释：“哎呀，我这不也是事出有因嘛。”
而祝思年听完周言川的解释之后，依然连半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分给一旁的梁眠，仿若她不存在似的。
祝思年轻蔑地撇撇嘴，二话不说便伸手拽住周言川的胳膊，拉着他，头也不回地朝着楼下而去。
梁眠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那感觉就像是被重锤狠狠地击中了心脏一般。
她强忍着内心的痛楚，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抿唇，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毕竟人是会变的，也许他只是没有认出自己而已……
就这样，她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抚平内心的创伤。
花开花落终有时，相逢相聚本无意。
经过好一会儿的自我宽慰之后，梁眠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些精神。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抬起头，走向了前方不远处的班级教室。
*
一夜间落了好多叶子，迎面的风里都是枯叶腐朽的味道，有点苦，又带着点暖意。
被人们称之为秋。
此时正值阳光明媚的上午时分，整个校园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神秘的气氛。
高三的全体学生纷纷汇聚到了操场，原本宽敞的场地瞬间变得人头攒动。
下方同学们的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啦？咱们不才刚刚结束考试颁发过奖项嘛！”
“哎呀，你居然还不知道呀？”
“快看，台上的祝思年，好帅！”
“真有点儿激动，就是不太清楚那老变态最终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哼，祝思年就应该直接把那个老变态往死里揍。”
“真是烦死了，他一个人打架惹事，结果害得咱们全都要陪着他一块儿站在这台下。”
“站一会儿能怎么样？有种你自己上去把那死变态狠狠打一顿呗。”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源源不断地从人群的四面八方传来。
就在这时，一声严厉的呵斥响彻全场：“都给我闭上嘴巴，保持安静！”
顿时，嘈杂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之中。
紧接着，表情严肃的年级主任走上前来，清了清嗓子大声说：“想必昨天所发生的那件事情大家或多或少都已经听说了一些吧，咱们年级的葛铎老师……”
说到这，年级主任呸了一口，继续开口：“哼，说他是老师简直都是对这个称谓的侮辱，他竟然在学校里面公然对女学生动手动脚。这种恶劣行径实在令人发指！目前学校方面已经当机立断将其开除处理。”
此时，主席台下原本鸦雀无声的学生们瞬间骚动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起来。
年级主任看到场面有些失控，连忙站出来大声喊道：“安静！大家都安静一下！”
他一边挥舞着手臂示意同学们停止议论，一边继续说道：“虽然祝思年同学帮助同学这件事情本身值得表扬，但是他帮助的方式却是不正确的。我们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保持冷静，绝不能仅仅依靠蛮力去解决问题。因此，祝思年同学还是需要对自己的行为做出深刻检讨。”
听到这里，主席台下的几个同学突然好奇起来，“帮助同学？他到底帮助的是谁呀？”
年级主任转头看向身旁的祝思年，眼神中透露出关切之意，轻声询问：“你都准备好了？”
祝思年散漫的点点头。
见他已经做好准备，年级主任这才放心地将手中的话筒递给了他。
祝思年接过话筒，缓缓抬起头来，面对台下众多同学期待的目光，他的心情异常复杂。
“大家好！我是高三(1)班的祝思年。在此，我要向台下的每一位表达深深的歉意，因为我的缘故，让大家都不得不陪着我一同站立在这里，我很抱歉。”
话毕，身姿挺拔的少年慢慢地弯下腰去，郑重地朝着主席台下的师生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瞬间，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
梁眠低下头，伸出自己的右手。
阳光落到她的手上，她拨动手指，看着光在手上荡漾跳跃，很虚幻，但又很真实。
近在咫尺，却又隔了万千沟壑。
她抬起头看向主席台上的他。
当他直起身子后，贴近黑色的话筒。
此时，那张年轻帅气且充满朝气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淡然之色。
一阵充满磁性的声音从音箱中传出，瞬间传遍了整个宽阔的操场。
“我可以毫不掩饰地告诉大家，我并不后悔动手殴打那个人渣，我的检讨完毕。”
话音刚落，祝思年深深地弯下腰去，向着台下鞠了一躬。
他将话筒放在台上，直起身，转身朝着台下走去。
原本寂静的操场，顿时掀起了一片哗然之声。
“他就这样走了？”
“终于可以回去了。”
“我还以为又要讲一些长篇大论呢。”
谁都没有想到祝思年会在主席台上说这样一番话。
主席台上的领导面面相觑。
年级主任见状，赶忙弯腰伸手拿起放在地上的话筒，对着台下仍然沉浸在激动中的众人高声喊道：“好了，今天就到此结束吧，大家都散了吧。”
随着年级主任的话音落下，同学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操场。
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独自一人，若有所思。
不过，还是有好几位好奇心旺盛的同学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祝思年究竟帮助的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梁眠的身后闪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