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后面的院子里有一株枇杷树，长得倒是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翠色欲流。
眼下时节，上面结果了一树的枇杷。只是这许多年，既无人施肥，又无人修理。
这果子比大拇指指腹也大不了多少，日后成熟恐怕也是酸涩得很。
这树毕竟长了这许多年，祝如意觉得砍了可惜。
早上一大早起来，便去借了斧子，给它修了修枝。如盖的树冠很快就变得比伞大不了多少，地上落了好几大枝挂满果子的枝条。
眼下虽然修枝的时间太晚了些，可祝如意还是期望这亡羊补牢的举动，能让它这一树的果子能稍微甜些。
当了一回园丁，祝如意又去给它浇了水肥。又紧接着拿了工具，预备把后屋这块地先开垦出来。
她家现在是没有正儿八经的田地的，但是把屋子周边的这几分地开出来，种些蔬菜，以后吃菜做到自己自足倒是不难。
“如意——意娘？”
祝如意正在屋后头挥着锄头使劲呢！就听见有人唤她。
她站着辨了一会儿，听出这是隔壁钱婆婆的声音。
正准备答话呢，就看见她绕着院子过来她这边了。
看她一个多秀丽的小娘子，一大清早的就起来干活。脸上都沾了泥，额角也都密密的起了汗，可见是下了力气的，不是那装模作样的。
钱婆婆原本心里七分的同情，又多了三分的赞赏。
这就对了，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子。
她之前不肯听村长，也是族长的劝说，非要自己拿主意。
当时她还认为这丫头是个心大，脾气倔的。若是有家里人护着还好，可她又没了爹娘，这样子就是要吃亏的。
“……哟！意娘，你要种地，可想好种些什么？”钱婆婆笑咪咪地，“若是没有种子，来我家来取，我家种子倒是多的。”
这几天，她同隔壁钱婆婆，李大娘一家，又是换菜，给馒头，送碗鸡蛋的，一来一回，几番下来，关系倒是亲近了很多。
听她眼下这般问，祝如意也没客气，含着笑意回：“……那就先谢谢钱婆婆了，我想着种些豆角，黄瓜，南瓜之类的，日后吃菜也方便。”
她说的都是些常见的，钱婆婆自然是答应了，叫她到时候自己去她家里拿，或者待会她回家去拿了送过来。
紧接着她又开了口：“……意娘，你这屋子这般住着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儿，还是得找些泥瓦匠来，彻底的给补补，这几天没下什么雨还好，等过段日子，夏雨一阵一阵的来，那可受不了。”
钱婆婆站在外头，说着说着自己都替她愁起来。
“您说的是。”说起来这件事，她也心里有些担忧，“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只是最近我正忙着，想着住着暂时没什么问题，就把这件事给往后了推。”
这种事得提前考虑，若等出了事，糟了嘴那可就晚了。
说完看着钱婆婆不赞同的目光，她也紧跟着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侥幸了。
“不过这不是多亏了钱婆婆你来提醒了我嘛！”祝如意赶紧冲着这操心的老婆婆卖个乖，“我这初来乍到，老实说，对这件事我没什么经验。恐怕得多仰仗村里族亲们了。”
“钱婆婆你特意来提点关照我，想必是乐意帮我一把了。”祝如意上前几步，凑近了说。
这几句话俏皮得很，说得又亲近。钱婆婆还没有孙女呢！看她这般作态，倒是更亲近了几分。她眼睛都笑眯着了，眼角的皱纹跟着一抖一抖的，像只晒了太阳的老橘猫。
“这算是问对人了，我家大松就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泥瓦匠，村子里修盖房子他都是出了力的，刚好这段日子还不忙，你看等什么时候你有空了，我让他来帮你忙。”
钱婆婆还记着她说她这几天忙，虽然不知道忙些什么，但她也没有仗着现在的关系追问。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她确实是个好孩子，值得她帮一把就行了。
还不等祝如意开口，她又接着补充：“只是你梁上的有些瓦片恐怕不得用了，你还是得先自己准备些瓦片，好来替换。我家里到是有，但你若是不放心，自己去寻来了，也是可以的。”这便是丑话说在前头了。
祝如意随意摆摆手，“一事不烦二主，还请您帮着如意照看了。只是麻烦松叔劳累了。”
“他劳累什么的，你叫他一声叔，他卖点力气怎么了？！”
“……”
如此这般，两人说说笑笑聊了一会儿天，又商量了下修补这房子的事，要准备什么东西，要预备多少花费，什么时间合适……
如此一番交流下来，两人关系倒是更亲近了些。
祝如意虽然平常看起来比较文静内敛，但好歹也是当过几年社畜的，平衡同事，下属，上级关系都有一套，说话做人的艺术更有一套。
钱婆婆离开的时候可谓是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她这幅样子一进院子，便将屋里头的李大娘唬了一跳。
嚯——！
望望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这是唱的那一出啊！
钱婆婆看她这副傻样，也不开口怼她了，用让李大娘更觉得奇怪的温柔语调说：“珍娘啊！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女啊！”
李大娘：“……”
娘，你别这样，我害怕。
“……对了，你不是说今天咱们也喝鱼汤嘛！那我叫大松晚点去河边转转啊。”
终于能把房子的事儿给解决了，祝如意也松了口气。
只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是劲，吃了两个夹了肉松，菌片还有辣椒油的馒头版三明治，又马不停蹄的把这块地给全给收拾出来了。
只等着去县里卖了香辣冷吃鱼回来，便去钱婆婆家拿些种子，往地里下种就行了。
略歇一会，她又背着个大背篓，带着加班加点做好香辣冷吃鱼准备去码头兜售。
码头还是那么多的人，祝如意照旧揭开油纸，抱在怀里就往人多的地方去。
“……来瞧，来看，香辣冷吃鱼……大家吃了都说好……”
她现在对于吆喝已经比较熟练了，音量，节奏都把握得不错。
很快那些买过香辣冷吃鱼的客人就晓得那个卖新鲜鱼做吃食的小娘子她又来了。
“……还是买五条送一条吧！”
依旧是位女客，祝如意记起来了，她便是昨天第一次照顾她生意的那位娘子。
只是当时她面上有些酒意，与现在精神清爽的样子倒是不同。
“娘子，昨天吃着可还好？”
王娘子眼睛在篓子里头挑选，嘴上随意回她：“配酒吃到有几分意思。”
不过挑着挑着，她就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今天这鱼大小不一啊！不比昨天的鱼体型匀称，买那条都不吃亏。
祝如意却笑了，她拿出一只小称，对客人道：“娘子，今天鱼的大小不一，按照条数卖，难免让客人吃了亏，所以此次这鱼便按照斤数卖了。”
她之前是没有称，这才特意挑了那些匀称的鱼来卖。现在有称当然要换一种方式了，这样称斤，那些小一点的鱼也可以来卖了。
祝如意说了价格，王娘子心里一合算，倒是和昨天的价格差不太多。
想着昨天没过瘾，倒是买得比昨天多些，花了二十文。
“好勒！”
祝如意眼快手快的把客人要的东西都包起来。
这大点的鱼肉多，小的更酥，更入味。
她见对方眼神都落在那些小鱼上，免不了在客人挑好的基础上，又放了几条格外入味的小鱼进去。
果然，王娘子面上的表情，更为满意了几分。
许是这冷吃鱼的名头新鲜，王娘子走后又陆陆续续地把她叫住，要了这冷吃鱼。
这来码头做些吃食来卖的不少，摆摊，开棚的，也有祝如意这般提着篮子之类兜售的……
大家也不觉得稀奇。
只是这祝如意是个好标志的新面孔，又是没听过的吃食，大家免不了多看几眼。
看她卖这冷吃鱼有模有样的，暗中看热闹的人也是连连称奇。
祝如意今天来得比较晚，那货郎便还以为她不来了，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角色。
想必昨日卖那劳什子冷吃鱼是运气好，沾了个新鲜名头的光罢了。
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有了不少回头客，这可了不得了。说明这小娘子倒还真是有几把刷子的。
看着那小娘子又收了一手的铜板，看得他心都热了。
再看看自己，一样东西都没卖出去，那货郎便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鱼大家都看得到，晓得里头放了好些油盐，肯定有滋味，有不少下力气的船工看见了，几个人凑一凑也试着买了些。
他们买得少，祝如意也丝毫没有表现出嫌弃。
买多买少，都是客。依旧耐心询问他们想要大的还是小的。
这般作态，倒是让这些船工很有好感。
想着若是值当，以后叫同伴也来吃。
也有叫她过去，问了价钱觉得贵的，想要同她讲价还价，一般情况下，她也不恼。
做买卖嘛！这是早就可以预见的事。
把早就准备好的，那一套油盐辣椒等香料调料钱的解释，她说得有理，说话态度也好，一般人问一嘴，她不答应降价，一般人也就算了，并不过多为难她。
可也有些人，把她的好态度当做好欺负。
“……你这鱼又不是什么贵价的鱼，怎般卖这样贵，不若你便宜些，我们买走也好免了你些叫卖的辛苦！”
祝如意自然不应，现在应了，之前的买家怎么想？
看他说话还算和气，祝如意还以为他是个讲理的。与他好生好气解释一通，他哪怕觉得贵，不买便罢。
不成想这男子是个小气的，见这小娘子没答应他，自觉丢了好大的面子，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耷拉着一张马脸：“……好个牙尖嘴利的毛丫头，爷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
视野里出现不远处视线在这边逡巡的官差，他悻悻地放下准备动作的手，到底不敢做什么，只好低声咒骂几句走了。
本以为不能善了的祝如意见此，也不由松了口气。
看来以后自己也得警醒些，遇见这种人还是赶紧跑。
继续巡视的胖官差瞥了同伴一眼，笑嘻嘻地开玩笑：“……老姚，你今天倒是眼睛尖”
隔这老远就看见这冷吃鱼的小老板遇见事儿了。
说着又用屁股撞了一下同伴，“这是不是就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过那小老板手艺真是不错！你吃完了，觉得怎么样？！”
被称做老姚的瘦高官差没说话，表情还是一如既往：“谁说我吃过了？”
“那我早上让你给我，你说没了？！”
那胖官差当即便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