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大学的宿舍环境可以说完全符合它“百年老校”的称号。老式门锁、斑驳木门、一打开就会咯吱咯吱响的空调和椅子一拉就会占据整个过道的空间，实在是算不上美妙。

    幸亏商文祭带的东西并不算多，床铺铺完、取完军训服之后还有时间去吃个晚饭。之前看新生群里说银杏苑三楼的阿呆旧书里课本很全，还便宜，他就打算吃完饭顺便转一圈把书配齐。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点的阿呆旧书人满为患，竟是连一个站立的位置都不留给他。在又一名同学不小心肘击了他的背之后，商文祭终究是败下阵来，从人流中钻了出去。

    算了。他想。反正军训两周不用上课，这期间随便找个什么时间来都行。

    七点半，东南田径场。

    穿着军训服的新生按照班级一块一块地站在一起，看上去能很清楚地区分哪一堆人是归属于哪个营、哪个连、哪个班，但是其中的人对此还并不能苟同。操场之外站满了来围观自家孩子的家长，恋恋不舍的好像这是最后一面。他们隔着围栏招手，用眼神交流，又是踮脚又是仰头。

    商文祭盯着眼前的一小片塑胶跑道，右手插兜，掌心握着一小块玉佩。随身佩戴十几年，他能清楚的用触觉感受出指尖弥勒佛的笑颜。摩挲了几下后，商文祭轻笑一声，手掌一松，将玉佛扔进口袋深处。

    “集合！”哨响之后，一个娃娃脸的年轻教官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他的皮肤黝黑，笑起来牙齿格外的白。不得不承认，是一个很俊俏的小伙子，“我姓陈，其实就比大家大三岁，开学大四。我是军校的学生，这是我第一次当教官，你们是我的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学生。”

    遇到同辈教官，男生们也显得兴奋了许多，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的，搞得陈教官的黑皮肤里都渗出了红晕。之后的相处中，四营五连三班也总是欢声笑语，好脾气的陈教官迅速和这些差不多大的同龄人们打成了一片。

    “腿端高一点啊，离地的高度就是你们的长度。”

    “后面偷偷放腿的那个，我瞅见了，来前面跳极乐净土。”

    “昨天在群里调戏教官的‘热心市民金先生’是谁，自动认领。虽然上头明令禁止不让搞男女关系，但男男关系……可以酌情考虑一下（娇羞）。”

    “无人认领？从第一排开始，挨个报网名。”

    三天军训时光很漫长，但有陈教官在，却又显得很短暂。

    第四天，陈教官忽然在早操时宣布了一件事：“咱们学校的那个仪仗队、特战队开始选拔了。等到军训结束的时候会在大会上展示。如果有意向的话，可以来找我报名，一会儿统一考核。”

    早操一结束，十几个男生蜂拥着去报名。

    “特战队”、“仪仗队”，一听很威风厉害。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眼神中充满着向往。

    商文祭也是其中一员。或许是因为威风的名字，又或许是因为从小养成的“积极追求优秀”的习惯。想到结束的时候可以在全校面前升国旗、展示，商文祭的内心就激动起来。无非是课余时间加练，倒也算不得什么。

    考核内容是军体拳和踢正步。军体拳好说，动作到位、力量感给足就能通过。只是有个男生在排队往前走的时候，被考官一眼相中，叫出来考了几个转体和蹲下动作之后，直接“保送”了。而第二个考核——踢正步，难倒了不少人。教官还没有教到正步，大家对动作要领什么的都一头雾水，凭着之前军训残存的记忆在一旁试着练习。

    “陈教官。”商文祭找到了休息的陈教官，“您现在有空吗？”

    “有空，怎么啦？”

    “我们一会儿要考正步。我走两下，您能指导几句吗？”

    “没问题。”陈教官一边乐呵呵地看着商文祭的正步，一边点评道，“全脚掌往下踏，手端平……对，就是这个意思。你再来看看我的手型……”

    自由练习时间是十分钟，考核教官由于还兼任四班的排长，时间到了也还没赶回来。走了十分钟正步的其他几个男生便跟一边损自己的同学打闹起来。

    “……谢谢陈教官。”商文祭稍稍鞠了个躬，“您快休息吧，趁那个教官还没来，我自己再练一会儿。”

    陈教官挑了下眉毛，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人，点点头：“放轻松，你肯定能过。”

    过了一会儿，考核教官终于过来了。

    第一个走的男生明显有些急了，腿和手都抬得过高。考官摇了摇头，在纸上划去了他的名字。

    第二个动作没那么夸张，但是脚踩在地上始终轻飘飘的，没什么声响。考官再次摇头。

    第三个落地声音倒是比较响亮，穿着统一的军训鞋，却踏出了上一个名同学几倍的声响。只是为了这个声音，腿部动作严重变形。

    考官无奈：“算了算了，我给你们教一遍。就一遍，还是十分钟之后考核，就看你们的悟性了。”

    考官教的和陈教官差不多，商文祭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动作要领，跟着考官的动作在下方一板一眼地模仿着。

    十分钟之后——

    考生的动作改善了许多，但始终不符合标准。一旁的教官劝到：“算啦，就二十分钟，你指望他们能练成什么样子？随便挑个差不多那意思的就行啦。”

    考官无奈一笑。

    最后一个是商文祭，他站在一旁一直认真观察前面同学的动作，又是找教官又是找朋友帮忙一遍一遍纠正，直到轮到自己。

    商文祭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动作要领。腿伸出去的一下，考官的眼睛就亮了。

    商文祭不慌不忙，按照节奏一丝不苟地遵循每一个动作要领。

    “好好好，”考官手中的小本子合了起来，他走到商文祭身边，连连点头，

    “这才算是有点意思！”

    说罢，考官拿出手机，放了一首分列式要播放的曲子：“来，商文祭是吧，你按照这个曲子的节奏重新走一遍。”

    还有附加题？商文祭咽了下口水，听了一小段，心里大概摸清了节奏，重新走了一遍。

    “很好！”考官很是满意，“就他了。大家有没有不服、想找他PK的？”

    就在商文祭觉得十拿九稳的时候，一个被淘汰的男生举起了手：“我要挑战。”

    考官诧异地看了一眼他，大手一挥：

    “好，那你们两个就并排，一起走。我们看哪个更胜一筹。”

    那名男生显然在淘汰下来的时候又做了功课，这一次倒是和商文祭难分伯仲。

    考官也一时纠结。名额只有两个，刚才已经选上了一个。

    商文祭手心不禁冒出了汗，面上强装镇定，但心里早已突突直跳。他仿佛看到了军装和国旗在逐渐远去。

    “你们再走一次。”考官又拿出了他的分列式小曲，“跟着这个。”

    这位竞争者显然是有些慌了，为了踩住节奏动作开始变形，渐渐地，两人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考官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回我选择商文祭，大家有不服的了吗？”

    众人摇头。

    商文祭这才在心里长舒一口气。他一摸额角，竟然出了不少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