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的灵魂回荡在陌生的夜空,我不知自己究竟是谁。这记忆真的是我吗?我无数次问询自己,却被一遍一遍呼唤赤禾这个名字。
直到有一个人走到我面前,他说他是我的爱人!
我的爱人,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
——阎冥·《记忆火雨》
赤焰洲终年下着金红色的火雨,没人知道这些火雨是哪里来的。
有人说火雨是用来惩罚那些囚犯的,因为他们违抗神明的意志,被打落尘埃,囚禁在此,或者永久的活下去,也或许下一刻就此消亡。
也有人说火雨是救赎,它保佑着这片土地不被侵略,能让属于这片土地的生命休养生息,直至能够与外面的敌人对抗。
我有意识的那天,愉快的伸展枝叶,想要扭动腰身做一个自由的人,可我不能。
因为我是一棵树,除了纤细的枝丫和火红的叶子随风飘动,我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只能凭借我的邻居来共享些许信息。
我的邻居是个大尾巴蜥蜴……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毕竟每次他都纠正我他不是蜥蜴,可他四爪着地,尾巴硕大,能在水中泥里打滚,不是蜥蜴又是什么呢?
最开始大蜥蜴还有些脾气纠正我,后来慢慢的他就不纠正了,再后来甚至慢慢习惯我这个称呼。
我们谈天说地,聊他在外面的见闻,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好,有花草有鸟兽也有鱼虫,只是没有我这样生机勃勃燃烧成长的树木。
整个赤焰洲都包裹在火焰中,火雨漫天漫地一刻不休的坠落。
其实我觉得大蜥蜴是骗我的,我的根系在这些年绵延整个赤焰洲,知道整个赤焰洲根本没有除了我们两个以外的生命。
所以大蜥蜴说的赤焰洲以外的世界我也不信,那里也定然是一片火雨,又有哪里不同呢。
大蜥蜴哑然,他欲言又止,好像意识到什么,对着我摇头,说我不懂。
或许是我不懂吧,毕竟赤焰洲确实挺无聊的,我除了短暂清醒,更多都是在沉睡。
突然有一天,我在沉睡中听到大蜥蜴微弱的声音在叫我。
如同我叫他大蜥蜴,他却给我叫了一个好听的称呼——赤禾。
赤焰洲千千万万年,唯有我能在其中伫立不动,树身上都是绵延不尽的火焰,它们是我的养料,也是我的衣服。
我寻着大蜥蜴的声音看过去,却看到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他的大尾巴断了,就连腿也没了一条,眼睛瞎了一只,整只蜥蜴都奄奄一息,就连火雨他都抵抗不住,被烧的黑漆漆,我几乎认不出他了。
我很惊讶,用树根把他拖回来,问他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大蜥蜴皮糙肉厚,整个赤焰洲的火海也没能把他烧穿,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伤得这么重。
他总说赤焰洲外面的世界很凶险,所以他是被那外面的凶险伤到的吗?
“你怎么伤成这样子?”
大蜥蜴没有回答我,因为他已经晕过去了。
赤焰洲因为火雨无时无刻不在降落,所以永远是一样的天色,火红中带着金芒璀璨。
一个穿着兽皮的少年提着剑来到赤焰洲的时候,我很意外。
这是我这么久以来见到的第三个生命。
少年神色冷漠,大蜥蜴身上的伤口正是他手中提着那剑留下的。
“妖树,交出那偷我宝物的妖孽我饶你不死!”
我用树根把大蜥蜴埋在我的树底下,知道这人来者不善。
我装作自己只是一棵普通的树木,并不理会他。
大抵他找不到大蜥蜴也就走了,总不能提剑把我这巨树也给砍了吧?
他真敢砍树啊!
我看着身前被断掉的三根粗壮树枝气得狠了,摇动树冠把身上的火焰都冲他而去,结果被那少年从葫芦里撒出的水悉数浇灭。
我傻了,那么一点点水怎么就能把我身上的所有火焰浇灭呢?
我大气之下把树根都从土里拔出来追着那少年砸。
我能动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年葫芦里奇怪的水不多,所以他也很宝贝,没舍得再来浇我最后剩下的火焰,被我把兽皮都烧坏了。
还别说,成日里见惯了金色红色最多加个大蜥蜴的土黄色,头一次见如此白的生命。
那一头黑色的头发都被我烧干净了,少年浑身上下光溜溜,除了一把长剑什么都没。
所以那兽皮不是少年本身的皮毛吗?
他拼了命的上蹿下跳,砍了我半个树冠,却力有不逮,最后只能提着剑又跑了。
我很气愤,这家伙竟然把我多年的积累毁于一旦,差点儿把我砍成光棍!
确定那家伙不会再来了,我这才把大蜥蜴从土里扒拉出来,别说再不扒拉出来,这家伙都要被烤熟了。
有点儿香。
我感觉到骨子里的饥饿,好香啊,有点儿想吃。
我盘着树根看大蜥蜴流口水。
旁边蹲着的人也在盯着大蜥蜴一动不动。
嗯?哪里来的人?
关于我怎么知道人这种东西的,是大蜥蜴有一次跟我提,说赤焰洲外有一种两个胳膊两个腿一个头的物种,他们管自己叫人。
不过据说原本是叫神的,只是他们都犯了错,所以被剥夺了神格关押此处,从此他们都只能称人而非神。
只是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我不解得想用树枝挠头,结果摸到秃了的树冠。
该死的人,竟然把我削秃了这么多。
不过那些断掉的枝丫处有些痒,好像在飞快往出长,搞得我头痒痒的非常想挠。
“你也是来要大蜥蜴的吗?”
我忍不住问一句,只是不明白她看到大蜥蜴为什么不伸手抓他或者杀他?
这个女人没有任何攻击力,她很随意的蹲着,像是一片树叶,风一吹就被带走了。
我之所以没有直接攻击她,是因为我足够相信这个女人是弱者。
可我忘了,整个赤焰洲连绵不绝的火雨不是谁都能顶住的。
女人也不说话,她盯着大蜥蜴看了许久,似乎看够了,这才起身轻轻一跳,然后坐在我的一根树枝上。
不是,她不嫌烫的慌吗?
“刚才那水是生命水,你虽然毁了大半树身,却也得到机缘,能够快速恢复。”
我摇晃着树身,似乎树冠确实在短期内长出来不少。
“你说的对,那个水确实很奇怪,可是我……”
“大蜥蜴偷了他的东西,他还会再来的!”
女人打断我的话。
我沉默了。
然后用树根狠狠抽大蜥蜴一顿,这家伙害死我了。
下次那少年修养好了再来,我还能够他劈吗?
“你想不想杀了他?”
我犹豫着,那少年虽然过分,但是好像也没那么过分,毕竟大蜥蜴偷东西在先,我包庇在后,对方生气动手也是应该,应该没想杀我吧。
女人似乎看出我的想法,又开口,“那东西已经被大蜥蜴吃掉了,少年跟他不会善了,你要护着大蜥蜴,你们之间必然不死不休。他再来一次,你只怕……”
女人不再说话,我琢磨着确实,这次被削了大半树冠和根,下次指不定我就得成一堆柴火了。
但是我没办法,我逃不了,也离不开赤焰洲。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不是这女人有读心术吗?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有些犹豫,“什么交易?”
大蜥蜴说了,外面很多人因为实力不够,会骗人来达到目的。
这女人恐怕也一样。
女人不说话,只是靠在树上发呆。
地上的大蜥蜴腿抽动一下,好像是醒了。
结果等了半天大蜥蜴也没动,所以是快死了吗?
女人看一眼地上的大蜥蜴,又开口了,“我可以让你恢复一身伤,也能让你变成人形,从此能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只需要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来了来了,他不会是想要我的命吧!
我活了这么多年,早就结成了内丹,只要我藏起来谁都找不到。
哪怕大蜥蜴把整个赤焰洲都刨遍了也找不到……
我心里想着大蜥蜴什么时候能醒,到时候跟我一起把这女人弄走,不然我们俩的内丹恐怕就保不住了。
结果扫一眼大蜥蜴,却发现他被断的那条腿已经长好了。
可恶,刚才的生命之水是大半都撒他身上了吗?怪不得我就长几根枝丫就不长了。
“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就是刚才把你伤了的少年!”
似乎怕我不答应,女人伸出白净的纤细手掌,掌心是三颗金珠子,里面蕴含了无尽生机,只一颗中能量就比我修行这么多年的内丹还精纯。
这对于我来说太诱惑了。
只要得到三颗金珠,我就能从此脱离束缚,像大蜥蜴一样可以各处行走。
我也不用怕像少年那样厉害的人能够杀了我。
突然我想起,女人既然拥有三颗金珠这样厉害的东西,那他绝对很厉害,我不禁有几分不解,“你和他有仇?那你这样厉害肯定能杀了他,为什么找我?”
女人没回答,她只是冷冷盯着我,等着我的选择。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接过三颗金珠,“你真的就这一个条件?”
女人沉默了下,“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在有能力后庇护像你一样的弱者。”
然后她就走了。
我看着金珠呆呆思考这句话。
弱者……
突然天上劈下一道雷霆,劈开了天上始终如一未曾变过的火雨。
我看到紫色雷霆在头顶游走,最后落在大蜥蜴身上。
大蜥蜴挨了一记雷霆,哆嗦着一口气向我求救,“救救我……求你……”
我把一粒金珠扔给它,它张口接住,闭上眼睛吸收力量。
我把另外两颗金珠迅速吞下,感觉到一大股精纯的力量开始滋养我。
太舒服了,困意袭来,我昏昏欲睡。
恍惚中听见大蜥蜴在咒骂什么。
天雷还在继续,伴随着我一如既往的好睡眠,难得还能思考一下大蜥蜴应该没事吧。
估计度过天雷后它就能化人,到时候我们俩就可以一起出去到各种地方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