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怀里的阎冥睡得很沉，曹玄光侧目看着安睡的阎冥，回忆着他刚才的模样，一颦一笑，蹙眉咬唇无不鲜活滚烫，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这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让他恍惚……心里那个人真的踏破无尽迷雾回到他身边，到了他的怀里。

    可能终归只是梦，是要醒来的，他只无声叹息一声，唇瓣最后落在阎冥额心，他没办法跨越时间和空间回到十五万年前，跟阎冥道个别，如今只当做是他吧。

    “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他最后喟叹一声，知道自己根本得不到已逝之人的回应，终究没忍心让自己对他的满腔情意再度分离，而是起身整理好自己，换上衣冠。

    二十四阙流冕悬额，五彩金龙华皂，是朝圣的最高服制。

    “殿主，里面那人……”

    流夏同样着重冠服候在殿中，九幽十殿，如今只有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曹玄光的心中魔念压不住了，这几日便会堕入无间炼狱永不得出。

    她听从殿主的吩咐配合着演一出戏，即便殿主说她看不到那个人，她也努力做出样子。只是不知是不是她也入了魔障，竟然也窥见了一角殿主心上之人的风华无双。

    那样的人，至少流夏觉得殿主值得。

    “恭送殿主……”

    流夏躬身行礼，送别她跟随了数百年的上司，也是对她照顾有加的恩人。

    曹玄光没回头，只是在她身前顿住，“很快地尊就会派来新的殿主，你……”

    他想起前几日地尊送来九幽那人，不仅单开了一殿予他历练，还给了他要紧的权柄，可算是地尊重视之人，只怕也是地尊有意让其接替自己的。

    地尊为了掌控九幽，向来安置自己信任之人，以免九幽纷乱，免十五万年前大乱再生。

    而他曹玄光——也算一个外人。

    曹玄光手捧一殿大印步出殿门，门外无风无月，无鬼无魂，只余一团迷雾，他一步踏入其中，便看到迷雾中一缕金光摇曳，带着他一路行到地尊的所在处。

    二十五年前，地尊纵身落入轮回，九幽一时无主，他们这些被压制着心魔者便心魔肆意生长，只要他们坚持不住就会被牵引到地尊面前，求一个了断。

    人间一年，九幽十殿不过一日，三日前曹玄光见了地尊，地尊说他的命劫已到，避无可避，问他可还有什么遗憾用来填补，以免心魔吞噬。许久他说想见一见故人。

    只是斯人已逝，他的命劫无解。

    当时地尊给曹玄光一朵干枯的牡丹，那是无间炼狱中牡丹痴念的凝结，里面能让人做一场梦，见心中所念之人。

    只是梦境难以骗过他这殿主，难以入梦，为了让自己入梦，他不仅抽出所以魔念和九成修为封入人鱼烛，又告诉流夏一些阎冥的事，只为了让流夏帮他织成这一场梦，如今这场梦他心满意足，自然也该引颈受戮。

    甚至梦中让他做了从不敢亵渎之事，曹玄光想着不自觉红了耳朵，那滋味……确实让人心摇神荡，只可惜那只是梦，实在可惜。

    摇曳金光最后断了，他犹豫一下，转而踏入面前的光圈，见到的便是一座白玉大殿，白纱后床上似乎卧着一个身影。

    九幽十殿皆知地尊一直在为她魂飞魄散的爱人织魂，从不出自己的殿宇，那样的场景从来不是他们能见能听敢肖想的，所以他也习以为常的低头。

    谁知听到一个迷糊的声音质询他，“你怎么跑过来了？九幽很闲？分明念念说很忙的，来了一下就匆匆走了。”

    曹玄光有些讶异，这念念是九幽二殿之主，也是眼前这位的女儿，从来恭检认真，怎么会私离九幽？

    不过他并没有问，只是轻声道，“臣来纳印，如今命劫落身，即刻便会堕入无间炼狱受无尽红莲业火灼烧，为了九幽安稳，臣不能在九幽堕魂，也因为这印贵重，不能损毁在臣手中。”

    没声音。

    许久才有悠悠一阵声音，而后是细微的声响，是地尊自床上起来，女子身形娇小，穿着白色长衣仿佛正在休息，曹玄光感觉到人站在自己面前，透过白玉砖看到女子用手护着小腹，分明是孕有新生的模样。

    他心里一动，梦中阎冥的话再次翻涌，他只觉疑惑，他以为梦里自动补足信息不让他怀疑，可如今看来地尊竟然真的孕子了？

    “好累，你且回去吧，后续本尊自有安排，另外别说本尊不爱听的，九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无间炼狱厉鬼出逃你不会不知道吧！”

    曹玄光自然是知道的，而且还是他让阴神通知地尊处理的，九幽十殿纵然全揽九幽事宜，可无间炼狱确是他们无可奈何之地。

    “可地尊……”

    曹玄光喊地尊，想要说什么，地尊却仿佛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

    “玄光心愿已了，不愿此身堕魂之刻伤了他用命换来的九幽安稳，求地尊允诺玄光即刻入无间炼狱，一来修补其完整性，二来失去神识清醒也能被镇压。”

    无间炼狱中厉鬼之前出逃，如今还有缺口，幸好里面厉鬼不多，早就被地尊销蚀干净了。

    地尊不解，似乎因为投胎转世，即便恢复些许记忆，她也如同人类女子一样满是人情，不再如同之前投胎前那样冰冷而淡漠，一身悲喜散尽，没有丝毫感情，如同一座移动的雕像。

    “我不懂你要干嘛，你的命劫又不是解决不了，我都把人给你送回去了，你还干嘛如此？是阎冥拒绝你让你受打击了？还是……”

    地尊眼珠子灵动一转，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他。

    曹玄光愣住了。

    阎冥？

    真的阎冥？

    他嗓音颤抖不成调子，“您说……阎冥？他真的回来了？”

    地尊点头，又恢复平静，神色带了几分哀伤，“确实复活了，只不过他接纳了一部分他人记忆，不知道他是自愿还是因为他们二人死在一起，导致阎冥记忆被篡改，如今他人是阎冥，记忆确是另一个人，如果当真被那记忆主导，他或许会彻彻底底变成另外一个人，刚好你是他重要的人，我想你或许能稳住他。”

    曹玄光一时不可置信，所以之前的阎冥不是假的？他不是做梦？

    他无意识说出来，地尊扫他一眼，“什么梦？我什么时候让你做梦了？”

    曹玄光不解，“那您给我痴念牡丹是？”

    地尊眨一下眼睛，“那是无间炼狱的门票，我不在你没事去帮我稳定一下罢了，反正你现在魔念甚重，偶尔发泄一下才能身心健康。”

    ？？？

    曹玄光深呼吸一口气，飞速整理信息，明了几分，掩藏心里激动，“谢谢地尊，那命劫……？”

    地尊更无语，“自己去想，什么都让本尊给你们安排好，你们是摆设吗？快滚快滚！”

    曹玄光已经明白地尊的意思，强忍笑意行礼，却又想到什么，“敢问臣可以跟地尊讨一样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