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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骨(四)

    楚潇痕这一打坐就是三天,这期间从柳清宵口中我知道他管那女人叫娇娇。柳清宵和娇娇的感情很好,虽然娇娇容貌和凝尘不同,我却知道她们就是一个人,同一个灵魂。娇娇很喜欢兔子,但是从不靠近我,反而是喜欢跟在柳清宵身后寸步不离。

    我看着他们有些无所适从,所以就坐在枯树下思考这树为什么没有枝叶。渐渐的我发现柳清宵和娇娇似乎看不到我一般,逐渐的忽略我。那兔子偶尔吃饱了跑到我脚边玩耍,长得也快许多。

    楚潇痕是在傍晚出来的,他脸色红润,伤也恢复的七七八八,走到我身边轻拍我肩膀,“在看什么?”

    “在看天上的星子多了。”

    如同星火点点,有一就有二,再三又再四,陆陆续续星火满天。天上的星子如今还没那么多,却也陆续增加了许多,短短时间,这片穹顶多了很多星子,足有几千点,闪烁其芒。

    “还有这树也是枯萎的,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我很是惋惜,或许是同类之故,我觉得自己整棵树仿佛也很难过很痛苦。

    “你没有感觉到不对吗?”楚潇痕神色凝重,左右看过确定柳清宵两人不在附近,这才神色严肃,“那天没料到“它们”在,所以我来不及告诉你,这里是幻境,一切都是基于之前主人的记忆,他不在这里,但是为了防止这块领地不被占领,他设下阵法,这里面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很意外,“那领主去哪里了?”

    楚潇痕面色暗淡,“娇娇被那些家伙带走,柳清宵去中州救娇娇,离开了,他还伤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中州和这边隔着巨大天谴,我们过不去的。那边聚集的都是很多不同于我们这边危险的存在,他们聚集在一起,没有弱者。”

    他说着又深深叹息,“所以这里是领地主人的记忆,那些星子都是假的。至于那两个‘人’的存在你也能感觉到,如果我们戳破他们的身份,他们立即就会灭杀我们。这里的术法不是你我能思量的。只是他走了太久,我想知道他们回来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看看,顺便取一点生命之水。”

    楚潇痕拿出空着的葫芦,带着我去竹林收集生命之水。这片土地没有什么食物,他又不吃人,匮乏之下,他只能依靠生命之水来维持所有需求。顺便他还跟我讲了如何认识这片领地主人的。

    楚潇痕诞生在上个轮回结束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为了逃避想要吃他的人,跌跌撞撞一头撞进这片领地结界,就看到柳清宵一人面对几十人,那场厮杀持续了很久,最后柳清宵重伤,而他对面尸横遍野。

    柳清宵爬不起来,可是轮回结束,九天之上黑色漩涡流转,他急迫转头想要阻止什么,却被巨树的藤蔓缠绕在树上,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爱人一步一步踏上天空,离开了他。

    谁也不知道黑色漩涡存在了多久,它吞掉了这片禁地所有的人,只剩下最后因为重伤又不能承受痛苦的柳清宵,和还是孩子的楚潇痕。

    “那是我诞生之刻,直面最恐怖的末日,你知道吗,我当然快要吓死了,可是巨大的恐惧让我无法失去意识,我怕我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来。幸好我坚持了下来,后来不知道多久,天上又开始落人,我因为怕,就没有离开结界,柳清宵一直昏迷不醒,他的领地却庇护我长大,直到我足够自保才尝试出去,但我不敢远走,一旦遇到危险就立即跑回来。”

    楚潇痕似乎很惆怅,他仰头望天。

    我沉默的帮他收集生命之水,可生命之水并不认可我,我没办法触碰。只有楚潇痕才能收集到那很少很少的水痕。

    我们收集很久很久,楚潇痕才收集大半,“他离开以后,每次能收集的生命之水就越来越少。”

    整片竹林已经在收集不到生命之水了,楚潇痕打算离开。身边的兔子一直跟在我脚边,亦步亦趋的,我们这几天都没看到那两个幻境中的人。

    出了结界以后,整个幻境都不见了,楚潇痕说,一旦有人触碰结界,就能看到那两个幻影,柳清宵积威甚深,不会有人敢进去的。就算进去,也会被幻境绞杀。

    我知道,我以后应该也不能再进去了。

    远处火焰冲天而起,看样子是那边的部落被袭击了,楚潇痕要去救援,我停下脚步,决定跟他分开。

    “楚潇痕,你走吧,下次再见我会杀了你。”

    他已经飞出一段距离,转身不可置信的看我,仿佛我在说什么玩笑。

    隔着一段距离,我冷漠的看他,这是真的,至少现在我的存在就是杀他。

    远处烟火急促,每耽搁一点时间就会死更多他在意的人,他来不及跟我告别,只能转身先去救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视线逐渐落在那片烟火中。那个被他救下的小姑娘也在那个部落,可惜她那么小的年纪就要终结。

    那个部落首领我知道,楚潇痕说他是性格温吞的老实人,是因为在上面被欺压的不得不反抗才落到此地。可我曾亲眼看到过那部落首领在住处肆意玩弄少女妇人,小孩子也难以逃脱他的手,漂亮的小孩子被他做成不会动的工艺品摆着。

    至于那些孩子……他们的锁链或粗或细。却并不无辜,也不弱小,他们的锁链上刻着他们的罪恶,在我想要救她们的时候,清晰看到上面的文字。

    我不识字,可我能读懂它们书写的意思,那个看着天真无邪的十来岁孩童的罪是恶意破坏萌生神明的神道,而每一个神明都背负一个世界,神明死亡,陨落的便是一个世界无尽无辜的生命。

    只因为那个孩子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闲着无聊亲手崩毁某个神明的世界后,觉得看着其他神明悲痛绝望很爽快。

    是的,即便他还是孩童模样,可作为神明保持那种状态的他不知活了多少岁月。

    所以赤禾在那孩子的祈求中放弃救他,此后他再也不觉得被放逐的人如何可怜。

    楚潇痕救下的那个小姑娘的罪名他也看过,小姑娘说的没错,她被骗了,只不过她不是被蒙蔽,而是因为一直偷窃其他神明的神权更迭别人,致使许多世界因此受损,这不是多大的罪名,死的生命少,才会锁链很细,却不代表她无辜。

    于是监察者为何抓捕她,诱骗了她。

    她确实没有骗柳清宵,她只是没有说全部的事。楚潇痕看不到他们身上的锁链,自然也看不到他们锁链上雕刻的罪业。

    凝尘让我杀楚潇痕,其实未必是有什么纠葛,只因为他是慈悲心,在这个世道,慈悲心就是最大的错误。他救的每个人都是罪有应得,他救下他们,阻止了罪大恶极的他们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代价。他阻拦了法度的施行!

    他只是不适合这个世界。

    如果在一个光明的世界,所有人都是干净的,那楚潇痕就是他们的信仰和救赎!

    可在黑暗中,这一缕光的存在却是错误的。

    我抱着兔子隐在暗处看着那个部落被楚潇痕拯救,只是树根不老实,一不小心碰到那首领的“收藏品”,楚潇痕脸色阴沉,最后一剑毙命,他杀了那个首领。

    整个部落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大部分是女人,小部分是孩子,她们一边哭泣一边偷眼去看楚潇痕,被楚潇痕下令收拾一下,带她们去另一个部落生活。

    她们心满意足的跟着楚潇痕,一边窃窃私语讨论是否在路上杀了他,一边眼馋他的容色。

    我讨厌她们的眼神,只是心里也想,如果楚潇痕知道他护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会不会幡然醒悟,从此独善其身?

    如果这样,我还要杀他吗?凝尘还会要我杀她吗?

    事实证明我想太多了,楚潇痕分明比我多入世那么久,可为什么他心思还那么纯粹?

    我不太理解,但是尊重。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独立性,正是因为这独一无二的不同,我们才拥有更特别的存在意义。倘若我们都是一模一样的复刻品,那这么多人还存在于世间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躲在暗处看着他们,当然主要是看楚潇痕的所作所为,我在犹豫,什么时候对他下手。我自己是想要拖一拖的,只是不知道凝尘能容忍我拖延多久。

    只是不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天上突然落下来一阵火雨。

    那火雨来势汹汹,顷刻颠覆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部落。我怔然站起身迎接那火雨,伸出手接下一片淡淡火雨,星火已经快燃尽,落在我掌心很快消散,没什么温度。

    眼中一滴泪陡然落下,不知名的灵感在我脑中乍现,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有的灵感,可我获知到,这是有个神明陨落了,因为祂的陨落,祂所掌管的世界也崩散燃烧,却因为神明行至末路世界也格外虚弱,所以只形成片刻火雨,随后再无踪迹。

    禁地之外的神明陨落,为什么会在禁地留下异象?我又为什么会有更多的想法,我不太明白,但我猜是因为凝尘给我的金珠。

    不自觉抬手按在胸口,那里三颗金珠正在发出哀鸣,祭奠那陨落的神明。

    果然我没等多久,就看到那害死神明的罪恶者从高空落下,他已经被剥离神格,身上缠绕锁链,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落在不远处。

    第九天弑神者,即便剥离神格也极为强大,他身上带着和火雨一样气息的标记,身上燃烧着纯白色的阴火,那是九天上神明降下的审判。

    我突然分神的想,赤焰洲那一直不休的火雨,是不是也是某个高天神明的陨落地?却因为正当壮年而一直陨落不休?

    我的追杀目标暂时从楚潇痕变成了这个第九天弑神者。我在心里告诉凝尘,杀了他我就毫不犹豫去杀楚潇痕。因为我知道,这个弑神者应该很难杀。

    可是没有,那个弑神者像是失神般望着天空,他看到我有些仓惶的转头问我是不是执法者。

    执法者是什么?我不懂,应该是高天上的某些称呼吧。

    “我感觉到你有裁决我的能力,你杀了我吧,我不应该活着,是我害死祂,我害死了我的神明,为什么第九天没有死刑?为什么还要我活着记得祂的死亡?”

    他哭成了泪人,金色雷霆在他身上肆虐成蓝紫色,让他不自觉颤抖,撕裂他的血肉和灵魂,让他无时无刻不在痛苦,却又杀不死他。

    可显然,□□的痛苦掩盖不了他心里的痛,他是真的很痛苦,捂着心脏安静的躺在那里,眼睛都流出血泪。

    “那么敬爱你的神明,为什么杀了祂?”

    我不理解,还是问出口,我能窥破他是真心忏悔,他不想活,可是锁链束缚他也死不了。他甚至不能自杀,又因为身体强健而无法受伤——附近闻讯而来的其他罪人已经有两个爬过来趴在他身上啃,可牙齿崩断也无济于事,甚至不如雷霆留下的伤痕。

    那两个罪人又悻悻然离开了,我依旧停在那里看着他,眉头紧锁,想不明白。游走在这片大陆不知道多久,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不能回答我,我心里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神明化作的火雨没有丝毫温度,很快燃尽,是因为那神明本身就虚弱快死了吧。

    这个人是想救他的神明,却阴差阳错没救活反而害他加速死亡吗?

    我没忍住把这个猜测询问出来,他却并不回答,只是痛苦的蜷缩起来,他很快陷入沉睡,却又挣扎着痛苦醒来。他的梦让他更加痛苦窒息。

    他梦见了什么?我很好奇,于是我进入他的梦境中。这才知道他叫无枝,是神明从朋友那里求来的一根树枝,种在院子里细心养大,用来陪伴自己。

    无枝的神明是个温柔的女神,她总是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思考怎样才能让她掌管的世界更加美好。无枝就这样每天陪伴祂,终于有一天无枝化形了,成为一个少年模样,他想给神明看,可神明没有回来。

    很久以后无枝才知道,他的神明迎来天人五衰,被送进神院居住,因为情况太严重,用不多久就会彻底死去。

    无枝潜入神院,意外听到神侍说只有去忧神树才能延续神明的命,神明求来一枝无忧神树的枝丫,谁知那枝丫却化了形成神,可惜了,神界中一旦生了灵智化人形,便不能当做死物伤害。

    无枝无比痛恨他为什么那么着急让神明看他的样子呢?如果他慢一点再慢一点化形,或者干脆不生灵智,他就可以入药救他的神明。

    于是他想自杀来救他的神明,却在动心起念那一刻被规则锁定——因为第九天神明具有衍化世界的能力,他们从化形后就没有生死自由,是不被允许自杀的。

    只因他们每个神明的世界都承载无数的生命,为了那些生命,活着是祂们最基本的责任。

    无枝获罪,他的神明在离开之前短暂的苏醒了,祂把祂已经开始崩塌的世界托付给无枝,妄图让那个残缺崩塌的世界能够得到些许喘息,重获新生。

    可是无枝太痛苦了,他因为动了自杀的念头被流放到这里,他承受不了神明的世界,于是形成了那场火雨。

    短暂而美好,顷刻消亡!

    我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听着他睡梦中的胡话,哪怕最后无枝都没跟他的神明见过一面。可和那些罪人不同,我不认为他有罪,他应该活着。

    但我更应该杀了他!

    因为这是让他解脱这样痛苦的唯一途径。

    无枝的罪名很可笑,我仰着头看上空,妄图看到那未知的高天。

    抬起手看着掌心,很白净,我自觉我诞生的很干净,为什么要让我去杀干净的人?我该去杀的不应该是那些罪人吗?

    “很多时候规则是为众生,却未必合理。善良的人不适合这罪恶之地,那些恶人应该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在这里痛苦赎罪。可是无枝他的存在没有错,天道却判他有罪,他承担不了托付,也是错。他已经崩溃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他解脱才是最好的。他不该余下永生活在痛苦中。”

    虚渺的人影出现在我身边,我仿佛看到凝尘神色冷漠的同我分辨什么是我该做的。

    我低头看着无枝,他确实已经失去理智,开始痴痴傻傻。

    没错,他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他只是想让喜欢的神明看看他,他有什么错?

    神明为了自己为了所掌管世界的众生也没有错。

    他们只是阴差阳错。

    “无枝,你愿意为你的神明陪葬吗?”

    我问他。

    无枝似乎突然清醒了,他问我“真的吗?”

    我沉默,在他越来越暗淡失望的眼神中沉沉点头。

    他的眼睛再次亮起来,他对我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我相信你是好人,谢谢你愿意送我一程。”

    他满脸是泪却微笑着闭上眼睛,他在等他的终结。

    我杀了他,来不及问他,这样短暂的生命是你希望的吗?有没有一分一毫的美好让你留恋?

    可他分明不会留恋,他的美好都是他的神明,他如今死亡对他来说才是真的美好归宿。

    鲜血喷洒在我身上,无枝化成金色星点光芒消散在我眼前,我忽然明白了,无枝他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在这个禁地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因为他们的心纯粹无比,和罪恶污秽相比,他们洁白无瑕,绝不会允许自己被这个禁地染成黑色的。

    “赤禾?”

    一个声音急迫的喊我,我转身,满身的血把我眼睛都染红了,举起长剑指向楚潇痕,“楚潇痕?我说了下次见你我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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