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安嘉壤再次统统没有回复,但是顾清越不依不饶,没过几天,安嘉壤在医院看到等候在走廊的顾清越。
无奈,他只能临时约下一个餐厅,把这尊大佛先请过去,等到下班之后踌躇地过去——他有点烦顾清越,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因为在身份确认之后,结合一直以来对这个人的印象,以及细想下来,几乎和戚姝苑一模一样的自我凛然,都够叫人望而生畏的。
安嘉壤磨磨蹭蹭地到了地方,落座后主动给顾清越倒了一杯水,客套地说:“最近就是很忙,让你等久了。”
顾清越今天还是很商务的打扮,看样子近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对他的工作没什么影响,他依旧神采奕奕,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两手交握,听到安嘉壤冷淡的话,微微一笑,说:“不需要太客气,现在见面,我应该叫你大哥了。”
安嘉壤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都可以。”
顾清越定定地看安嘉壤,忽然问:“戚苗前几天来找你了,是吗。”
“取点东西。”安嘉壤说。
“我知道,”顾清越飞速地说:“但是他那所公寓的钥匙我这里也有一把。”
安嘉壤顿了顿,好久才“哦”了一声。
“我猜他是想见你吧,他最近——很难过,好像一定要见你一面心里才舒服似的,说起来他回家之后连夫人都没提过一次,他很依赖你的......”顾清越垂下眼声音越来越低,再抬起眼看安嘉壤,慢悠悠说:“我知道戚苗一直把你当大哥,但是我作为他的恋人,总想让你们距离远一点。”
“......”虽然心里隐隐猜到他们的关系,可真的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面前摆了一桌菜,谁都没心思去吃一口。
安嘉壤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神情,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对顾清越极致的厌恶和嫉妒。
厌恶,从这个人出现在戚苗身边的第一天起就厌恶。
厌恶他的虚伪阴冷、无孔不入,好像时刻都和戚苗有他们两个人才能交流的秘密,还有不遗余力地占据着每一寸戚苗周边的空间、土壤。
安嘉壤深深吸了一口气,遏制着怒气,慢声说:“是吗?”
顾清越转而问:“戚苗没和你说过我们的关系?”
安嘉壤不做回答,抿了口水:“就像以前你在戚苗身边我没有评价过什么一样,你没有立场插手我和戚苗的关系。”
“呵——”顾清越冷笑说:“我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大哥。”
顾清越说完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己正以与戚姝苑相同的口吻面对另自己厌恶的人。
他咬了咬牙,产生了一丝憎恶感,但又很快恢复正常。
“那帮人因为我和戚苗的事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你觉得他们还能在这之上接受别的消息吗?”顾清越轻轻地挪开面前盈散着热气的汤碗,叫他和安嘉壤之间的视野变得清晰了一点。
“不让你们见面是因为你,而不是戚苗。”顾清越说:“我不喜欢你看戚苗的眼神,如果他们知道你喜欢男人,哪怕你只是看戚苗一眼,我想没人会不知道你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
安嘉壤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清越。
该是走的时候了,顾清越看了眼时间,拿起一旁的衣服站起身。
在他起身后,安嘉壤看到对面玻璃窗自己的倒影,像个失败者一样黯然无色。
安嘉壤揉了揉自己猛跳的太阳穴,疲惫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高中?大学?”顾清越回答的随意:“忘了。”
“是知道真相前,还是真相后?”
“......哈,”顾清越嗤笑:“多想自己吧。”
顾清越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安嘉壤,目光中掠过一丝嘲弄:“说实话如果我是你,从戚苗出生到现在,我都只会恨不得他不存在,你怎么会喜欢他呢?真有趣。”
“休息吧,”顾清越凉凉地叹了一声,讽刺地弯起唇:“给戚苗当了三十多年的保姆也够了。”
说完,顾清越施施然离开,留下安嘉壤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
许久,安嘉壤才离开。
戚苗手里的股权转接消息在外界不胫而走,随着戚苗在公司几乎消声觅迹,而顾清越跟着戚守望日渐频繁地出入戚氏,各种消息也飘散而出。
职场员工偶尔在间歇时间闲聊,也会八卦高层的变动,猜的最多的是顾清越疑似私生子的身份,因为戚姝苑对其毫无善颜善色的原因,多数也笃定了这件事,高层董事则在这个谣言的基础上,明里暗里地去探戚姝苑的口风,以此来考虑自己对顾清越应持有的态度。
但顾清越最近频繁地到公司倒不是为了在这里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他和安嘉壤差不多,对自己二十多年来辛苦得到的学历很是珍惜,没有想过转行,即使戚守望欣赏他的能力,几次要求他到公司跟随戚姝苑学习,他也直接拒绝,只答应了联手公司的法务部门,对部分业务进行调整——这也是他目前到公司的原因。
他多数时候在十楼,偶尔会去十二楼找戚姝苑做些公事公办的沟通。
这天他又到了十二楼,出了电梯看到戚姝苑身边两个秘书在走廊间来去匆匆,而戚姝苑的办公室也半阖着,里面隐约透露出搬东西的声音,他没想过进去分担什么,转身就准备下楼,打算晚点再来,但是又听到戚守望的声音,似乎提到了戚苗的名字。
顾清越在门口停下脚步,不出两分钟,屋里的职员就搬着东西陆陆续续出来了,因为戚守望在的原因,他们都不敢发出大的声响,部分人看到顾清越都只是微微点头,有的人不认识顾清越,自然地错身而过。
屋里没有关注到门外停站着一个人,自然地商讨了起来。
顾清越在半阖的门后意外听得比较清楚,似乎是在说怎么处理戚苗在公司职位的问题,顾清越垂眼听着。
听到“私生子”时,神态还是不以为意的,直到戚姝苑说:“不解释,就让他们以为......”
声音模糊了一阵,顾清越又听到戚姝苑说:“不重要。”
“顾清越不需要改姓——他也不会改。”
“收回戚苗所有的东西,他会乖乖去国外。”戚姝苑说:“但最好的是让顾清越出去,他们现在没有可置的资产,可以......”
顾清越敲了敲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戚姝苑不经意看了眼门口,随后面色铁青地看着顾清越走进办公室。
“我来送一份文件。”顾清越若无其事走到戚守望和戚姝苑中间,把牛皮纸袋随意地扔到桌上,直到走时那两个人都齐齐静默,顾清越走到门口回过头:“不过为什么不继续说了?脸色也这么难看,因为自己做的事心虚吗?”
戚姝苑深吸了一口气。
顾清越看起来面色平静,但等回到办公室就飞快地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直接离开了公司,在路上戚姝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顾清越接起来,淡淡的:“怎么了?”
“......”电话对面的戚姝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现在回来。”
“不太方便。”顾清越开着车,按开一首音乐,躁动的车载音乐一时过于大声,让顾清越用力而迅速地关掉音响。
顾清越的神色出现一丝不耐:“还有什么事?”
戚姝苑也冷冰冰地说:“你会走吗。”
“......”
......
顾清越攥紧方向盘。
戚姝苑等着顾清越的回答。
“不会,”顾清越咬牙切齿,心里想果然是没把他当回事啊,但还是用对戚苗的在意维持着自己的体面:“我不可能和戚苗分开。”
他挂掉了电话,脑子里时不时蹦出恶劣的话语,有自己的,有别人的,想到戚姝苑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姿态,戚守望几次对自己野心的试探,好像他正觊觎着戚家的什么财产,他猛地拐到路边踩住刹车,兴许是头痛又发作,不知不觉额头已经冷汗涔涔。
因为顾清越的突然出现,车后的行人踩着白线从马路中快速跑过,走前对这辆冒失的车投以不满一瞥。
顾清越的头一阵阵发痛,他透过车窗向外看了一眼,伏在方向盘上忽然一笑。
真是可笑啊,到这个关头,居然还是想着怎么拆分开一对同性恋。
他这么想完,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略过一阵寒风,似乎是急匆匆地跑来一个人,顾清越还微微有些意识,猜想自己可能在担架上,感受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明显是一只男性的手掌。
一定是戚苗,只能是戚苗了,顾清越用自己所有的力气回握,直到被推进手术室都没有放开,他那么用力,但最后那个人只是轻轻地一抽手,就彻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