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的排水口被打开，多到溢出的水位线正不断下降。

    “哈——！”

    尤青寂突然睁开了眼，整个脑袋冒出水面，求生的本能使他的胸腔猛吸了口气。

    一片晃动的蓝色，世界在他眼前，不再是静默的黑白。

    夕阳透过高大的玻璃洒在水面上，金色鳞粉一样刺眼的闪烁，落日熔金，透过水淋淋的睫毛，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被金色光辉笼罩的天国。

    可是，没有，这里是与天国截然相反的世界。

    久违的空气在他的肺腑里冲撞，呛出喉管里被堵住的水流，他真的、差点儿就要溺毙在此。

    尤青寂脸色青白，紧紧抓着扔下来的游泳圈，拖着麻木失衡的身躯用力攀爬到池边后，水泡的烂泥一样，再没有任何力气地跪伏在地上，胸口起伏，喉咙里发出低沉急促的呛咳声，像是要把肺里的水全部呕出来。

    “咳咳……咳……吭哧……”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口呼吸、喘气都牵动着身上的伤痛，他竭力避开，但因为水中行动不便还是实打实地挨了几棍子。

    穿着湿透的衣服，全身上下都坠着水，刺骨的寒意，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和死亡的侵蚀，似乎还在无时不刻地包裹着他。

    尤青寂眼皮微颤，睫毛黏粘，一动就有水珠滑落，那些人没有走。

    低垂的视线里人影绰绰，但不知为何，他们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急着上前，就连上岸的过程也没有再继续刁难。

    白色的瓷砖表面光滑如镜，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仿佛无数细小的刀刃，刺得眼睛生疼。

    水滚到眼眶里，滑过鼻尖、下巴，“滴答滴答——”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泪水。

    但是，他可不认为他们就会这样放过他，一般，他们走了，他才能离开。

    等肚子瘪下，清水吐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尤青寂随手抹了下嘴巴，撑着身体艰难坐起，靠着冰冷的墙壁。

    衣服凌乱，还在滴水的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没有抬头，但背脊挺直，带着一种僵硬的姿态，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维持最后的尊严。

    清冷、静美、萧瑟，似秋日即将衰败的落叶。

    …………

    李颜呼吸有片刻暂停，琥珀色的眼睛大睁着。

    大概是在泳池里泡得太久，他的动作滞重又缓慢，像是被人按下了减速键。

    不过好在，他们把班长救上了岸，没有出现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

    李颜想上前帮帮他，但脚好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从他们告诉她的，和他们的对话里，直觉告诉李颜，此时此刻，她最好和他们站到一块儿，不要过去。

    那个位置，很危险。

    几个身材高挑、面容俊朗的男高中生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目光投向刚从泳池里爬上来的班长。

    “咦，好恶心，看着弱不禁风，肚子挺能装的嘛，能吐这么多水。”

    “哟，爬上来了，你看他，像不像一只落水狗？”一男生说道，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手臂杵了杵旁边的人。

    “落水狗？我看连狗都不如，狗至少还会狗刨，扑腾两下，他呢？直接沉底了吧！”男生夸张的哈哈大笑。

    李颜紧抿着嘴唇，蜷缩着手指，默默垂下视线不愿再看、再听。她不明白，辛远为什么执意要带她来这里。

    她眼里的班长，是一株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君子兰，干净、端方、有礼，不该是这副不堪的模样和屈辱的境地………

    或许，也是她的错，她就应该安安分分地坐在篮球场上看赵竞阳打篮球，不该离开。

    “你他吗这能拍个啥，都没露脸，等着。”手上拖着黑色铁棍的男生走上前，故意用脚踢了踢尤青寂的腿，溅起几滴水花。

    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挑衅，眼神嚣张又直接，居高临下地盯着尤青寂死狗一样的状态，像是要把他所有的狼狈都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