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林格说一个不成熟的理想主义者会为理想悲壮的死去,而一个成熟的理想主义者则愿意为了理想苟且的活着。云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熟的理想主义,但她一定是一个合格的浪漫主义,都说敏感是上天给予的天赋,那么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其实她也不是很了解自己,敏感,浪漫,知足,追求幸福的理想主义者。作为一个成熟的理想主义,她也愿意为了理想中的浪漫苟且的活着。
2003年春,四月阴雨绵绵的某一天,云晓出生了,都说在爸爸妈妈相爱的时候出生的孩子最漂亮,那她的爸爸妈妈这个时候应该是相爱的吧。但是云晓出生的时候并不好看,小小的,黄黄的。大姑姑说云晓是在她家的鸭棚里出生的,妈妈坐月子也是在她家里。每当听到姑姑这么说,云晓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她觉得在鸭棚里出生有点说不出口,后来长大才知道,在哪出生不重要,重要的是妈妈那时候有多辛苦,那时候家里穷,爷爷奶奶生养了七个孩子,爸爸排老四,在男孩子里排老三。爷爷奶奶也很了不起,七个孩子都健健康康长大了,不过爷爷去世的很早,云晓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则是非常传统的老人,骨子里带着重男轻女的思想,不过爸爸是最得宠的那个,但也是最不争气的那个,在外人看来,爸爸就没什么优点,好吃懒做,不负责任,总结就是长得帅,人不行。妈妈现在提到他直摇头,句句不提恨,但句句都是恨。对于他们离婚这件事,云晓十分理解,但是为什么离婚她就不知道了。爱是柴米油盐,爱是鸡毛蒜皮,爱是嘘寒问暖,爱是时刻惦念。这是云晓对于爱的理解,在爸爸妈妈摔的稀巴烂的爱情熏陶下的理解,当然了这是对于成功的爱的理解,她还是更倾向于认为就没有成功的爱存在。
他们离婚的后果就是,妈妈一走了之,云晓和弟弟云鹏跟着爸爸,过上了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日子。云晓觉得自己特别可怜,小说里的主角不都是不完整的吗,因为自己的家庭不完整,所以她多了可以犯错的理由,她觉得自己就是小说里的主角,倔强坚强,美丽善良,在回头看看玩泥巴的弟弟想,怎么会有这么迟钝的人,他都感觉不到我们没有妈妈了吗?一点都不难过,可真奇怪。难道不是因为他还小吗?云晓上小学的时候是住在大姨家里,妈妈在外带着弟弟打工,爸爸不知道在哪,后来爸爸把云晓接走了,还记得当时听说爸爸要来接她走,云晓担心的一晚上没睡,她不想离开大姨,天真的以为只要不睡,第二天就不会到来,大姨有些心疼,却又无奈的给她掖好被角:“云啊,睡吧,姨陪着你呢。”第二天爸爸来的时候,云晓跟他玩起了捉迷藏,只要他找不到我,就不会带我走了,于是就上演了你追我赶的戏码,小孩哪里跑的过大人,被抱住的时候,云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走,求求你,我要跟大姨在一起。”她用渴求的眼神望着大姨,希望她说点什么,大姨说长大就好了云,长大想去哪就去哪。想跟谁就跟谁。听大姨这么说,她哭的更狠了,她不理解大姨为什么不能帮帮她,留住她。
云晓和爸爸妈妈一直都是阶段性生活,从她记事的时候,是在姥姥家,姥姥姥爷舅舅舅妈都很好,那段时间天气总是晴朗的,天空是温暖的,蹲在墙角吃饭的时候,总是有喇叭在放歌,放的是凤凰传奇的歌,云晓吃饭很快,舅舅就说:“云啊慢点吃。”姥姥一脸笑意的看着她,姥爷说:“俺云吃饭香,多吃点。”云晓小小的肚子总是撑的大大的,吃饱了就坐在椅子上,盯着某一处发呆,看着看着就犯困,也不到床上睡,就坐在椅子上睡,脑袋都快磕地了,姥姥走进来说:“云啊,到床上去睡吧,在这一会感冒了。”在山西,每天都要睡午觉的,一到中午就困的不行,去幼儿园的时候也不例外,只是那天格外的困,下午上课的时候云晓睡着了,正做梦呢,梦到去上厕所,等清醒的时候,老师说:“云晓,姥姥来接你了。”不好的是尿了一裤子,云晓一脸红晕,旁边的同学笑而不语,姥姥什么也没说,牵着她的手回家。一大一小沿着下坡路走,姥姥腿脚不好,牵着她慢慢悠悠的走,走了一路水脚印,夕阳西下,远处的天是橘红色,明明是傍晚日落的时候,阳光却还是热热的,照得脸儿红红的烫烫的,手也是热热的,多希望一直这么走下去呢。可惜后来爸爸要来接她回家,这好像是她记忆里的第一次见爸爸,瘦瘦的,蹲下来和她说:“跟爸爸回家吧。”男人不知道从哪得知云晓晕车,回家的路上给她的肚脐上贴了晕车贴,一路顺风,云晓觉得,这就是爸爸吗?好厉害啊。从此爸爸在心里有了具像,高大强壮。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妈妈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弟弟,后来就去了大姨家,在后来就回了家,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打工的地方,最后他们分开,云晓和弟弟开始了上学读寄宿的生活。她对自己说,长大就好了。
20014年,云晓成功晋级为一名五年级小学生。个子小小的,有点营养不良,长得像爸爸,大眼睛双眼皮,圆圆脸。皮肤像妈妈白白净净,像茉莉花,柔和的长相,很多大人说她漂亮,就是太矮了。爸爸带她去学校报到,学校不是很大,种了很多木棉树。又带她去了一个地方,爸爸说:“以后呢,你就住在王老师这里,跟其他小朋友一起。”这里是学校里面的一个老师开的托班,一个月回家一次,吃住都在王老师这里,和弟弟一起。她上五年级,弟弟一年级。托班里的环境一般,王老师刚好是她的数学老师,他老婆姓曹,他们都叫她曹老师。曹老师不苟言笑,在云晓看来,她很凶,长发扎起,露出额头,对着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假,衣服的扣子严丝合缝的扣起来,袖子永远挽在胳膊肘上面,走路很快,她好像总是很忙,做饭很好吃,也可能是因为她总是很饿。托班平时十几个孩子,等到周末的时候就只有四五个,其他的孩子是周托都被父母接走了,还剩下她和弟弟,还有三个男孩子,一个和弟弟一样大,还有两个是她的同班同学。
她最讨厌的就是周末,因为其他人都回家了,托班里只剩下她是女孩子,她和弟弟常常在学校的大铁门那里蹲着,探头往学校外面看,只要门口响起摩托车的声音,就往外看,看着两小只的眼神渐渐黯淡,又充满期待,然后在满心期待里灰头土脸的低头叹气,曹老师不得不在泼一盆冷水:“别看了,不回来接你们的,回去吃饭了。”饭桌上云晓埋头吃饭,脸埋进碗里,强忍着想要流出来的眼泪,不敢抬头看人,尝不出菜是什么味道,虽然她之前也读过寄宿学校,但是这次的她格外没有安全感,如果被曹老师发现她哭了,曹老师又会说:“有什么好哭的,在我这里有吃有喝的。哭什么。”她亲耳听到她是这么对另一个孩子这么说的。最快乐的时候大概是他们几个孩子一起玩捉迷藏了吧,那个叫汪远的同班同学,总是让着她,小男孩没有女孩子那么多愁善感,总是乐呵呵的,同样瘦瘦小小的,白白净净,总是做鬼脸逗云晓玩儿,口袋里时不时拿出来好吃的给她,云晓问他:“你不想家吗?”汪远挠挠头说:“不想,我家里没人,我爸妈很忙。”云晓很佩服他,他有点调皮,曹老师总是会凶他,他也不哭,有时候还让他罚站,他也没哭。云晓觉得他真的好厉害,不过学习一点都不厉害,每次都是倒数。云晓的学习也不怎么样,严重的偏科,数学被她学的一塌糊涂。就像她的身高,快上六年级了她才1米4多一点,班里的同学给她取外号,叫她矮冬瓜,小矮子,矬把子(矮子)汪远总是会出来维护她,笑着对她说:“我也不高呀,我陪你一起呢。”于是他们做了一个要一起长高的约定。曹老师托班里还有一个女孩子,跟她一样高,是曹老师亲戚家的孩子,叫岩岩,有一次周末岩岩的妈妈来接她,不知道和曹老师聊到了什么,曹老师笑着说:“岩岩手长脚长的,以后肯定是个高个儿!”又看了她一眼说:“这孩子就不一定,以后估计也不高。”一席话听的云晓的心哇凉哇凉,欲哭无泪。她想,长大就好了,长大就长高了。
长大是真的好,这样就不用寄人篱下,看人眼色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曹老师对自己和对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对她和弟弟总是少点耐心,吃饭是不敢发出声音的,晚上睡觉想上厕所是不敢喊人的,硬生生憋到天亮。云晓尽力让自己没什么存在感,就这样读完了六年级,初中她换了学校,换了托班,还没来得及和汪远告别。她的弟弟就没那么幸运了,弟弟才三年级,还要在曹老师家继续住下去。一个周末,她接到弟弟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弟弟声泪俱下的哭诉:“姐姐,曹老师……非要说我偷穿……她儿子的袜子,我没有偷袜子……”哽咽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颤,眼眶瞬间湿润,她说:“我相信你,你别着急,我打电话给姑姑。”云晓对弟弟说:“长大就好了。”最后姑姑出面解决了这件事,并且接弟弟回了她家,后来只要有空,姑姑就会接弟弟回家,在姑姑那里不用长大,姑姑有三个孩子,大表姐,二表姐都已经结婚了,还有小表哥还在读书,表哥的学习也不怎么好,所以姑姑老是骂他,经常打他。去姑姑家里住的时候云晓仗着姑姑宠着,老是告状说哥哥欺负她,然后姑姑就拿着棍子打他,有时候是拖鞋,有时候是树枝。云晓不理解,为什么姑姑对她和弟弟比对哥哥要好,姑姑会一脸怜爱的摸她和弟弟的脸温柔的说:“想吃什么,姑姑给你们做。”然后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到一堆好吃的给他们,有大表姐从外面带回来的费列罗巧克力,还有曲奇饼干。开心果还有腰果。一边嘱咐我们少吃点,一会吃饭了。她和弟弟不喜欢吃肥肥的红烧肉,姑姑就做全是瘦肉的红烧肉:“多吃点,专门给你们做的。”说着又给云晓和弟弟盛汤,汤里放了松茸,姑姑笑着说:“这是你二表姐买的,煲汤最有营养了。”这个时候小表哥已经不上学了,被表姐送到了广州打工。后来才知道表哥不是姑姑亲生的。云晓很后悔之前老是欺负表哥,明明表哥对她那么好,虽然会揪她辫子,还扯她衣服。她想,等过年的时候,一定跟哥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