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总让林溯感到窒息。

    这是他第三十二次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清晨六点,天还没有完全亮,病房里只有仪器运作的细微声响和隔壁床偶尔传来的咳嗽声。

    林溯睁开眼,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那道细细的裂缝上。这道裂缝他已经盯了三十二天,像一道伤痕,横亘在纯白的天花板上,刺得他眼睛生疼。

    六点十五分,护士推着推车进来查房。"林先生,该量体温了。"小护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林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还是配合地张开嘴,含住温度计。

    他不喜欢被人叫"林先生"。这称呼让他想起生命里那些不愿回首的过往——他那位从未真正尽过父职的父亲,也是人人口中客客气气的"林先生"。在林溯最后的记忆里,那个"林先生"醉醺醺地倒在琴房里,砸碎了他最心爱的小提琴。

    "37.2度,很正常。"护士记录完体温,又例行公事地问:"最近睡眠怎么样?还会做噩梦吗?"

    林溯轻轻摇头。他不想说话,也不想解释。那些噩梦从未离开,只是他学会了在夜里无声地惊醒,学会了把尖叫声咽回喉咙。他知道,说出来也无济于事。

    七点整,他拖着点滴架,一步一步挪向住院部后的小花园。走廊上已经有了些许人声,清洁工推着拖把经过,几个实习医生匆匆走过,还有推着早餐车的工作人员。林溯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贴着墙走,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三月的风裹挟着樱花的芬芳,轻轻掠过他消瘦的面颊。在这个到处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地方,只有这一隅天地还残存着些许生机。花园里有一棵老樱花树,树干粗壮,枝干虬结,树下有一张略显陈旧的长椅。这是他在医院里唯一觉得能喘息的地方。

    林溯坐在长椅上,摘下口罩,深吸一口气。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粉色的雪。他抬起手,接住一片花瓣,轻轻放在病历本上。这本蓝色封皮的病历本里记录着他的抑郁症状,还有血液检查报告。但在过去的三十二天里,他更愿意把它当作曲谱本,在上面记录着住院以来的点点滴滴。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病历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溯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音符。那些黑色的音符像一群不愿被囚禁的鸟,在五线谱上挣扎着想要飞走。

    这些天来,他写下了很多片段。有护士小声的话语,有深夜的脚步声,有呼吸机的节奏,甚至是点滴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他把所有声音都转化成音符,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个充满病痛的世界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最新的一页上,画着一支未完成的曲子。那是昨晚他听见隔壁病房有人在哭,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透过墙壁传来,像一首支离破碎的夜曲。林溯把那些啜泣声记录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眼泪也早已干涸。

    樱花继续落着,偶尔有几片飘进他的病号服口袋里。林溯低头看着那些花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还在音乐学院的时候,也曾在樱花树下创作。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命运会把他带到这样一个地方,让他在消毒水的气味中谱写生命的乐章。

    他摩挲着病历本的封面,手指有些发抖。这是他的第三次住院,医生说这次情况比较复杂,需要住院观察。

    远处传来医院的广播声,提醒病人该用早餐了。

    林溯却没有动,他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林溯从病历本里抽出一张空白的纸,轻轻折了一个纸飞机。这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每当感到无助时,就会折纸飞机,仿佛能把所有的苦闷都寄托在这小小的翅膀上。

    八点的阳光变得有些刺眼,他把纸飞机举到眼前,试图用它挡住那些过分明媚的光线。光透过纸张,在他苍白的手腕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里还留着上次自伤的疤痕。

    "林溯!"

    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是王医生,他的主治医师,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她拿着病历本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责备的神色:"你怎么又不吃早饭就跑出来了?你知道现在的情况需要按时吃药。"

    林溯低下头,把纸飞机悄悄塞进口袋。"对不起。"他小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王医生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你是我见过最让人头疼的病人,明明是个音乐家,却总是把自己关在沉默里。"她翻开手里的病历本,"你最近的各项指标都不太理想,我们打算调整一下治疗方案。"

    林溯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长椅的木纹。治疗方案的调整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更多的药物,更严格的作息,可能还有更频繁的心理咨询。但这些真的有用吗?那些药片能填补他心里的空洞吗?

    "还有,"王医生的声音柔和了一些,"我看了你的病历本。你还在创作音乐?"

    林溯僵了一下。那些随手写下的音符本应是他的秘密。

    "这是好事,"王医生继续说,"艺术创作是很好的心理疗法。不过我建议你去找心理科的张医生聊聊,他对音乐治疗很有研究。"

    又是心理治疗。林溯抿了抿嘴唇。他讨厌那种被剖析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个需要被修复的破损物品。

    "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人说话,"王医生站起身,"但你得学会敞开心扉。这世界上总有人值得信任。下午两点,记得去做血液检查。"

    林溯机械地点头。等王医生走远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架皱巴巴的纸飞机。纸飞机的一角被压坏了,就像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九点了。医院的小花园里开始热闹起来。有人推着轮椅在散步,有人坐在花坛边晒太阳,还有几个小护士在樱花树下自拍。林溯觉得有些吵,准备回病房。

    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一阵风吹来,他手中的纸飞机挣脱了束缚,摇摇晃晃地飞向天空。他下意识地想去追,却被点滴架绊了一下。

    纸飞机飞过樱花树,飞过医院的走廊,最后停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那人穿着笔挺的白大褂,逆光而立。阳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镜片上闪烁着晨光。他弯腰捡起纸飞机,转身朝林溯走来。

    那一瞬间,林溯恍惚觉得,满天的樱花好像都停在了空中。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这个樱花纷飞的早晨,在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命运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推开了一扇门。

    而林溯不会知道,未来的四季轮转里,这个偶然闯入他生命的医生,会如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也不会知道,这个看似平常的春日早晨,将成为他余生中最难忘的回忆之一。

    "这是你的吗?"那人的声音温润如玉,像是三月的春风拂过琴弦。

    林溯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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