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

    第二天早晨,林溯比平时早了半小时去花园。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期待什么,但不自觉加快的脚步出卖了他的心情。点滴架的轮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清晨的走廊上格外清晰。

    长椅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露水,林溯用袖子擦了擦才坐下。天还没有完全亮,樱花树的轮廓在晨雾中显得朦胧。他打开病历本,昨天写的《樱花与晨曦》还停在第一个小节,像是在等待什么。

    林溯没有说话。他不习惯和陌生人交谈,尤其是医生。在他的认知里,医生总是会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着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被诊断出抑郁症时,那个医生冷冰冰地说:"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征,建议强制住院治疗。"

    但时予不一样。

    远处传来脚步声,林溯抬起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时予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外面套着白大褂,显得越发温润如玉。

    "早安。"时予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个清晨的宁静。他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这次的距离似乎比昨天近了一些。

    林溯点点头,下意识地把病历本往怀里收了收。

    但时予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小野花,花瓣是浅紫色的,茎秆还带着露水。那抹紫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娇嫩,像是一滴凝固的晨露。

    "你知道吗?"时予轻声说,"这种花叫紫露草,只在早晨开放,到中午就会谢了。但第二天,它又会开出新的花。"

    他将那朵花轻轻放在林溯的病历本上:"就像我们的生命一样,短暂却美好。"

    林溯愣住了。他看着那朵小小的野花,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酸涩。在这个白得刺眼的医院里,在这个充斥着生离死别的地方,时予却用这样温柔的方式谈论生命。

    "你的检查报告我看了,"时予忽然转换了话题,声音依然很轻,"白细胞计数有点低,不过不用太担心,我已经让护士调整了用药方案。"

    林溯垂下眼睛,盯着病历本上的野花。那片紫色的花瓣轻轻颤动,像是某种无声的预言。

    "昨天的曲子写完了吗?"时予又问。

    林溯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病历本,指了指那个未完成的小节。

    "可以给我看看吗?"时予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期待。

    这是林溯第一次主动把病历本递给别人。他看着时予认真阅读的侧脸,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在他的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很美的旋律,"时予微笑着说,"有种淡淡的忧伤,却又带着希望。就像这朵紫露草,虽然生命短暂,但每一刻都在绽放。"

    林溯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微微颤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理解他的音乐,理解那些他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

    "时医生!"远处传来护士的呼唤,"急诊室找您!"

    时予站起身,把病历本还给林溯:"记得吃早饭。"他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明天还会来。到时候,希望能听到完整的曲子。"

    看着时予匆匆离去的背影,林溯轻轻抚摸着那朵紫露草。花瓣上的露水已经干了,但那份清晨的温柔却留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五线谱,旋律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关于生命、关于希望的故事,关于一朵只活一个早晨的花,和一个用温柔治愈别人的医生。

    林溯不知道的是,在医院的某个角落里,时予正站在急诊室的窗前,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下:

    "今天的紫露草,比昨天开得更好。或许生命的美好,就在于它的短暂。就像我们,就像这个春天。"

    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林溯坐在病房的窗边写曲子。

    紫露草已经谢了,但他还是把它夹在了病历本里。枯萎的花瓣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是某种无言的时光印记。窗外的樱花树在风中轻轻摇晃,花瓣簌簌落下,偶尔有几片飘进窗来。

    "叮咚——"手机突然响起。

    "我刚查看了你新的化验报告,有些指标需要调整用药。晚上七点我来你的病房,可以吗?——时予"

    林溯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指尖在键盘上犹豫。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并非公事公办的关心。在他的记忆里,医生从来都是冷冰冰地下医嘱,不会这样温和地征询病人的意见。

    "好。"最终他只回了一个字。

    "那就七点见。对了,我很期待听你完成的曲子。"时予很快回复。

    林溯放下手机,继续写他的曲子。旋律在五线谱上流淌,像清晨的露水滑过紫露草的花瓣。他试着把那种转瞬即逝的美好写进音符里——晨光初现时的微醺,露珠滚落时的晶莹,花瓣绽放时的温柔。

    "小林,该打针了。"护士推着药车进来,"今天气色不错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林溯摇摇头,安静地伸出手臂。针头刺入皮肤的疼痛已经变得熟悉,就像他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消毒水的气味,仪器的声响,还有日复一日的治疗。

    只是现在,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隔壁床的大爷在看电视,新闻里在报道一场车祸。林溯下意识地转过头,那些刺耳的碰撞声和尖叫声让他感到不适。他的手开始发抖,冷汗从额角渗出。

    "林先生?林先生!"护士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世界开始旋转。他知道,这是又一次惊恐发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护士给他倒了杯温水,欲言又止:"要不要通知王医生?"

    林溯摇摇头。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崩溃。但转念一想,晚上时予要来查房,也许...他掏出手机,颤抖着打字:

    "我可能需要调整抗焦虑的药物。"

    信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时予就回复了:"我知道了。别担心,我们一起解决。现在试着做几个深呼吸,听听音乐可能会有帮助。"

    林溯照做了。他戴上耳机,放着自己以前创作的钢琴曲。音符流淌,渐渐地,心跳平稳了下来。

    他重新拿起笔,在五线谱上写道:

    "生命或许真的像紫露草一样短暂,但在凋零之前,我们都在努力绽放。"

    这句话下面,他画了一朵小小的花。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医院的走廊里亮起了灯。林溯看了看表,还有两个小时。他开始期待起晚上的查房,又为这份期待感到些许不安。

    他不知道的是,在医院的另一端,时予正在办公室里翻看他的完整病历。档案里有一张六年前的车祸报告,上面赫然写着:

    "车祸导致父母双亡,伤者(林溯)疑似创伤后应激障碍..."

    时予轻轻合上档案,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他看向窗外,樱花依然在飘落,而他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另一份尚未公开的化验报告——那是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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