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灼说她想去南极看企鹅,在我们十六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和她一起靠坐在绿油油的树下,用手里的五毛钱冰棍抵御这仲夏酷暑,她不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我不懂她那莫名的情绪,她也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她渴望离开这里的愿望,其实根本无所谓去哪里,能离开就行。
我只是小心翼翼的舔着冰棍,希望今年夏天能再凉爽一点。
斑驳的树影照映在掉漆的墙上,我们在彼此的记忆里。
笑着闹着和哭泣。
长大后经常回忆起树下的那个小女孩,那个时候我已经遇见过了很多很多人。我的视角是在高高的树上,看着她因营养不良而浅黄的短发,她的头发泛着光,面颊绯红。
她抬着头,微笑着约我去南极。
去南极干什么呢,我却记不起来了。我感到恐慌,不仅仅是因为忘记了和她的约定,重要的是每次梦醒,我都能清晰的意识到,她似乎从来未曾长大过。永远留在了十七岁的夏天。
她名为夏灼,没出生在夏天,反倒是生命结束在炎炎夏日里。
后来遇见过许许多多像夏灼的人。他们眼里泛着光,就像路上的蚂蚁,我从未见他们迷过路,他们试图打破壁垒,撕开遮挡着阳光的幕布。兴冲冲的和路边的朋友分享他们的见闻,期盼着属于他们的美好的未来。
我和他们相遇,交谈然后分开。
十七岁和夏灼分别的时候,也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晴天。
我和往日一样约到一起回家的小伙伴,又吵吵嚷嚷的离开学校,最后和他们在岔路口分开,孤身一人加快步伐往前走。习惯了偶尔没有夏灼陪伴的日子,却也兴冲冲的计划着回家约她一起看日落。今天晚霞格外的好看,红蓝交替着,不过又有些红得过头了。
我疑惑为什么夏灼总是生病不来上课,我疑惑她的爸爸为什么一直酗酒和家暴,妈妈为何而远走高飞,我还好奇当初她为何想去南极看企鹅。但我终于明白,她其实是想离开,去哪里都无所谓。我不知道为何人们总是围在一起,就像这次。
又在人群中看见了夏灼,她头上泛着夕阳的光芒,面颊血红,她的表情和平日里说着想去远方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还是有所不同的,因为她眼中的光芒已经被夕阳代替了,我猜也许明天太阳不上班所以才这么卖力的闪耀这么最后一次。
我曾无比坚信夏灼是生动的,但回忆起她一动不动的样子,我又有些怀疑。这个曾给我生命里留下五彩斑斓记忆的小女孩,我记得她。
我直到二十五岁才做到有一丝像她,也终于坦荡的向周围的朋友承认,我想去看企鹅,在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