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倒吸一口冷气，猛然睁眼。
红烛帐暖，寥寥烛火照的房间时明时暗，她缓缓起身，有些不可置信地四下看看。
重生了？
她咽咽口水，看房间里的喜庆装饰，又低头扯了扯身上大红色嫁衣，这下更加确定，她是重生回了嫁给沈怀川的那一天。
上一世，她应允与沈怀川的婚事，本着作为贤亲王妃的体面，她事事为王府操心，最后却连沈怀川一个眼神都没换来。
沈怀川性格孤僻，她用了三年都没把这块石头捂热，可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和离之时，沈怀川背上通敌叛国，谋逆之罪，连同她还有镇西侯府一同落了难。
守了三年的夫君就这样当街斩首示众，天子看在镇西候护国有功便留了情面，将她们一家十几口发配岭东。
没想到前往岭东的路上遭了山匪，姜玥为保清白最终含泪跳崖。
粉身碎骨的疼痛如今依旧刻骨铭心，她抬头看了看窗户上整整齐齐贴着的“囍”字，又颇具无奈地颔首苦笑，这一世，她不想继续待在沈怀川为她亲手打造的金丝笼里了。
阵阵脚步声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同样身穿红色喜服的沈怀川让人推了进来。
窗外月色如水，淡淡地洒在他清癯的面容上，沈怀川面如冠玉，眉宇间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唇色浅薄，偶尔因咳嗽而轻轻抿起，发丝如墨，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碎发轻轻拂过额前，为他平添了几分柔弱。
看到来人，她几乎是下意识想要逃离，上一世的记忆过于深刻，她还清晰记得沈怀川始终如一的冷漠神色，那种冷淡比冬日里的冰锥子还扎人。
“我……”
“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沈怀川起手关上房门，将嘈杂声隔绝在外。
姜玥更是心跳加速，她抬眼对上沈怀川如水的眸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沈怀川的眼神中似是夹杂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暖意。
“殿下先说。”姜玥毕恭毕敬退到另一边，装模作样地倒了杯水，试图缓解内心的紧张。
见状，沈怀川大步上前坐在了她对面，伸手夺过她刚抿了一口的茶杯，当着她的面一饮而尽：“新婚夜，你不准备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
姜玥现如今可什么都不敢做，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那个……”她结结巴巴半天，最后挤出一句，“如若殿下不喜欢我，等过几天我便向陛下求情，咱们和离便可。”
上一世貌合神离的日子她过得够够了，在旁人眼里沈怀川对她体贴入微简直是令人羡煞，细枝末节都能帮她处理妥当，曾几何时，她也以为沈怀川是爱她的。
可这人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外两人情瑟和鸣，关上门窗，沈怀川对她的态度还不如对大黄。
大黄是沈怀川养的一条狗。
“拜过堂成了亲，姜小姐这就不想负责了？”
这又是什么话，姜玥突然感觉这一切甚是奇怪，先不说上一世新婚之夜沈怀川一人在书房度过，现在她面前这个男人油嘴滑舌，一点没有沈怀川上一世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姜玥重新换了杯盏：“早就听闻殿下对这门亲事深恶痛绝，既然你我都不喜这门亲事，倒不如留一个体面的结局，更何况我与殿下还没发生什么，也不至于没有回旋的余地。”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沈怀川就这样怔怔望着滔滔不绝的姜玥，两人视线相对，又在一刹间躲开。
半晌，沈怀川的声音才淡淡飘来：“姜小姐的意思是，要先发生点什么吗？”
姜玥瞬间哑了声，两人面面相觑好一阵，眼下这个性情大变的沈怀川让她多了太多疑惑。
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浮现，或许沈怀川也重生了。
令她想不通的是，重生之后的沈怀川不应该更加厌恶这场亲事吗？毕竟让他背上谋逆之罪的人，很有可能与镇西候府有关。
“好了好了。”沈怀川再次出声，他起身将盘子里的红枣捻了几颗，“夫人自己琢磨吧，我今晚还是去书房独守空房吧！”
“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
沈怀川僵直着身子，在开门之后回过头冲着姜玥笑了笑：“夫人。”
关上门后，姜玥眉头拧做一团，她这次确定了，沈怀川不是重生，他应该是被人夺舍了。
否则不可能这般。
同时，沈怀川靠在门口柱子上，他刚刚硬忍着咳嗽，出来以后才堪堪松口气。
重生归来，他这一世只想做最真实的自己，上一世做任何事都被权利和虚假亲情束缚，反而冷落了那个最应该爱护的人。
如今，他只想和姜玥好好过日子，什么皇位什么兄友弟恭他都不想理会了。
他扶着门边回到书房，躺在椅子上后，他脑海中的一切才逐渐清晰。
上一世的姜玥体贴温柔，他在外备受冷眼后依旧能在姜玥这里感受到独有的温柔，这份温柔他还没来得及认真体验。
其实那一日，他第一次为了姜玥冲撞太子，也是那时他才明白姜玥在他心中已是根深蒂固。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他从书架旁边的小盒子中取出一颗药丸服下，他现在想活下去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重。
翌日。
天微微亮，姜玥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迎面撞上从窗户钻进来的细碎日光，她微微眯起眼，随后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活着的感觉真好。
恰好府里的婢子端着水进来，看到房间里只有姜玥一人时，婢子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纷呈，姜玥觉得有趣极了。
上一世她为了自己的面子，更是为了贤亲王府的面子，用银子堵上府中所有下人的嘴，生怕让旁人听到一点她和沈怀川不和的消息。
现在，她巴不得全京城都知道他沈怀川就是一个戴着虚伪面具的伪君子。
“王妃，奴婢帮你梳洗。”
闻言，姜玥大大方方坐在梳妆镜前，镜子里的她还是那样的光彩夺目，她本就是上京城闻名于十里八乡的大美人，求亲之人更是踏破门槛。
她抬手摸了摸白皙的脸颊，镜子中的人微微一笑，细长柔和的柳叶眉下一双杏眼含春。
一颦一笑间，一旁站着的秋月先看傻了眼，她早就听说镇西侯嫡女生如仙子，今日一见她觉得非也，眼前的王妃比仙子都美。
“我自己来就行。”姜玥勾唇一笑，从秋月手里接过王府早就准备好的首饰，沈怀川对她淡漠，可吃穿用度上却没冷落过她。
“王妃，你真好看。”秋月不由得感叹一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又立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奴婢该死，奴婢……”
“这么紧张干什么？你夸了我，我应该赏你。”说着，她随手从首饰盒中挑出一只白玉簪递给秋月，“拿着吧！”
秋月难以置信地缓缓抬眼，恰逢对上姜玥含着春水的眸子，她捧着两只手接过白玉簪，用袖子擦了擦后塞进怀里。
一番梳洗打扮后，姜玥心满意足来到院子里溜达，原来放下一切之后是这等畅快。
她先前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母亲的叮嘱，父亲的期望，还有那不值一钱的面子。
现在，她都不要了。
“王妃，王爷身体不好，咱们不如熬点药给王爷送去？”秋月跟在姜玥身后，讪讪开口。
“不去。”姜玥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仰头闭上眼，“我又不是郎中，我熬的药他不见得会喝。”
这话，是上一世沈怀川送给她的。
上一世，她守在药罐子前两个时辰，那两个时辰，她脑海中勾画的是她和沈怀川相敬如宾，言笑晏晏的画面。
可是，在沈怀川一把将她熬了两个时辰的药碗打碎在地时，那幅画也随着药碗碎了。
反正现在，她绝不可能跑去热脸贴个冷屁股。
“可是……”秋月想再多说点什么，看到姜玥的确不在意的神情后，她乖乖闭上了嘴。
槐树枝繁叶茂，斑驳光影洒在姜玥身上，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
“秋月，我怎么听到一阵猫叫的声音？”她揉揉太阳穴，抬头看向槐树。
果不其然，一只雪白色的小猫颤颤巍巍站在细短的枝桠上。
“还真有一只猫。”秋月朝着不远处几个下人挥挥手，“我让他们把猫抓来。”
院子里顿时充满欢声笑语，姜玥被他们簇拥着，三两个下人开始爬树救猫的动作，在他们快要碰到小猫时，那坨白团子往前一跃，稳稳当当掉在姜玥怀里。
“哎呦，这小猫会挑主人。”姜玥咧着嘴大笑，她摸了摸小猫后又往前送了送，“秋月，你也摸摸。”
“真软。”
院子另一端。
沈怀川在椅子上已经换了各种各样的小动作，就为了能让姜玥一眼就看到他最好看的一面。
一个时辰过后，沈怀川微微叹口气。
两个时辰过后，沈怀川干脆放下手里装样子的书本。
三个时辰后，他等不住了。
“奇怪了，她不应该过来给我送药吗？”沈怀川念叨一句，又召来侍卫，“王妃人呢？”
侍卫如实回答：“在院子里逗猫呢！”
什么？
这一激动，沈怀川又没忍住咳嗽几声，他掏出帕子捂着嘴，等胸口气顺了几分后，他才起身朝着姜玥住的院子走去。